第九章：蟬鳴與錄取通知書

六月的風裹挾著盛夏的熱浪，將星城中學(xué)的香樟樹吹得沙沙作響。高考結(jié)束已逾半月，教學(xué)樓前的公告欄前依舊圍著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指尖在泛黃的成績單上逡巡，偶爾爆發(fā)出壓抑的歡呼。

林微攥著手機，站在樹蔭下反復(fù)刷新頁面。屏幕上“錄取查詢”的字樣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身旁的陳佳佳正對著通知書封面尖叫，粉色的信封上印著南方美院的?；?，像朵炸開的棉花糖。

“查到了嗎查到了？”陳佳佳扒著她的肩膀搖晃，“江逾白剛才在群里說他被A大物理系錄了，你倆肯定能去一個城市！”

林微的心跳驟然加速，指尖在屏幕上點下去的瞬間，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蟬鳴中格外清晰。頁面跳轉(zhuǎn)的幾秒像過了一個世紀，直到“恭喜你被A大中文系錄取”的字樣躍入眼簾，她才猛地松了口氣，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考上了！”陳佳佳一把抱住她，“我就說吧！你看這分數(shù)，比去年線高了二十多分呢！”

林微看著屏幕上的錄取專業(yè)，鼻尖忽然有點酸。她想起高三無數(shù)個熬夜刷題的夜晚，想起江逾白放在她桌肚里的熱牛奶，想起他在自習(xí)課上偷偷畫的、舉著鋼筆的小貓便簽。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江逾白的名字跳上屏幕。林微深吸一口氣接起，聽筒里傳來他帶著笑意的聲音：“林微同學(xué)，恭喜啊?！?/p>

“你怎么知道……”

“剛看了學(xué)校紅榜，”江逾白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依舊帶著清冽的質(zhì)感，“你的名字在A大那一欄，很顯眼?！?/p>

林微低頭笑了，陽光透過香樟葉的縫隙灑在她臉上，暖洋洋的。“也恭喜你呀，物理系大神?！?/p>

“晚上一起吃飯？”江逾白忽然問，“慶祝一下，就去我們第一次去的那家咖啡館？”

“好啊。”林微幾乎沒有猶豫。掛了電話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還在微微發(fā)抖。

傍晚的“時光”咖啡館飄著烘焙咖啡豆的焦香，林微到時，江逾白已經(jīng)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袖口卷到小臂，腕間的銀星手繩在燈光下閃著微光。桌上放著兩個牛皮紙信封，一個印著A大的?；?，另一個……似乎是她寄給某家插畫工作室的作品集回執(zhí)。

“你的通知書。”江逾白把印著A大?；盏男欧馔平o她，“我?guī)湍銖膫鬟_室拿了。”

林微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硬挺的卡紙，心臟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她拆開信封，取出那份印著燙金校名的通知書，手指在“中文系”三個字上輕輕劃過，忽然想起高二那個午后，江逾白在圖書館念聶魯達的詩，陽光落在他發(fā)梢的樣子。

“這個……”江逾白又把另一個信封遞給她，“今天和通知書一起到的，我猜是你等的回復(fù)。”

林微愣住了。她拆開信封，里面是張印著工作室logo的信紙，還有一本樣刊。信紙上的燙金字體寫著：“恭喜您的插畫作品《夏夜晚風》被收錄于年度青年插畫集……”樣刊的封面上，正是她畫的、兩個少年少女在香樟樹下并肩看星星的場景。

“你怎么知道我投了稿？”林微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看你那段時間總在畫，”江逾白看著她發(fā)亮的眼睛，嘴角彎起個弧度，“而且……你夾在速寫本里的投稿地址，我不小心看到了?！?/p>

林微看著樣刊上的插畫，又看看對面的江逾白，忽然覺得鼻尖有點酸。她想起那些偷偷在自習(xí)課上畫畫的午后，想起江逾白幫她修改構(gòu)圖時，指尖劃過畫紙的觸感，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謝謝你?！彼÷曊f，眼眶有些發(fā)紅。

“謝我什么？”江逾白遞給她一杯溫水，“是你自己厲害?！彼D了頓，從包里拿出個小盒子，“這個……給你的畢業(yè)禮物，也是慶祝你考上大學(xué)和插畫入選?！?/p>

盒子是木質(zhì)的，打開后里面躺著一支銀色的鋼筆，筆桿上刻著細小的櫻花圖案，和她高一丟的那支幾乎一模一樣。筆尖處還刻著一行極小的字：“致永遠發(fā)光的林微”。

“你怎么……”林微想起那支陪了她三年的鋼筆，在高三某次?？己蟛簧鬟z失，為此難過了很久。

“找了很多家店，”江逾白的耳朵尖有點紅，“本來想高考后給你，結(jié)果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直到上周……”

林微拿起鋼筆，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想起第一次在物理課上，他用這支筆幫她點出解題思路，想起圖書館里他撿起她掉落的便簽，想起無數(shù)個并肩學(xué)習(xí)的日夜。

“喜歡嗎？”江逾白看著她，眼里帶著期待。

“超級喜歡！”林微用力點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謝謝你，江逾白?！?/p>

江逾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傻瓜，哭什么呀，這不是好事嗎？”他的指尖帶著溫水的暖意，輕輕擦掉她臉頰的淚痕。

咖啡館里響起舒緩的爵士樂，窗外的蟬鳴漸漸稀疏，夕陽把玻璃幕墻染成暖橙色。林微握著那支櫻花鋼筆，看著江逾白眼里晃動的燈光，忽然覺得，這個夏天所有的努力和等待，都在這一刻有了最溫柔的回應(yīng)。

“對了，”江逾白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兩顆糖，“草莓味和薄荷味，選一個？”

林微看著他手心里的糖紙，忽然笑了。她拿起那顆綠色的薄荷糖，剝開后放進嘴里，清涼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像極了高二那個圖書館的午后，他遞給她的第一顆糖。

“薄荷味，”她說，“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p>

江逾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把那顆粉色的草莓糖塞進自己嘴里。“嗯，”他看著她，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來，“那我吃草莓味，像現(xiàn)在這樣，甜甜的?！?/p>

夕陽的光透過玻璃窗，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投下溫暖的光斑。林微看著江逾白嘴角的笑意，看著他腕間和自己頸間遙遙相對的銀星，忽然覺得，高中三年的故事，就像一場漫長的蟬鳴，而此刻，錄取通知書和插畫集的到來，是這場蟬鳴中最清亮的尾聲。

“我們以后，會常常見面的吧？”林微忽然問。

“當然，”江逾白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A大的中文系和物理系離得很近，走路只要十分鐘?！彼恼菩臏責岫稍?，讓她瞬間安下心來。

“那……暑假呢？”

“暑假帶你去看海，”江逾白眼里閃著光，“去你插畫里畫的那個海邊，看真正的銀河?！?/p>

林微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她想起那幅《夏夜晚風》里，少年少女并肩坐在礁石上，背后是漫天繁星，海浪輕輕拍打著海岸。原來他都記得。

夜風穿過咖啡館的窗戶，帶來遠處夜市的喧鬧和近處香樟樹的清香。林微握著江逾白的手，握著那支刻著櫻花的鋼筆，也握著屬于他們的、即將在A大展開的新故事。

桌上的錄取通知書和插畫集樣刊在燈光下靜靜躺著，像兩本打開的書，記錄著過去的星光，也預(yù)示著未來的璀璨。而她知道，無論蟬鳴何時停止，無論未來有多少個夏天，身邊這個少年，都會像此刻手心里的溫度一樣，溫柔而堅定地，陪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