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衡是在一炷香后等到官家的召見。
齊衡被張茂則引領(lǐng)至湯泉宮的一間議事殿內(nèi)。這屋子并不寬敞,卻因燃燒著的銀絲炭而溫暖如春,仿佛將冬日的寒意盡數(shù)隔絕在外。窗門微啟,留出一道細縫,為這密閉的空間增添了一絲透氣的余地。書桌上,一株紅梅靜靜佇立,虬枝疏影間散發(fā)著清幽的香氣,絲絲縷縷地彌漫在空氣中,沁人心脾。
他正站在暖爐前烘手,官家的腳步聲如期而至。
“官家。”
齊衡拱手低下頭參見。
深紅色的滾邊在視線下劃過,帶起一陣芬芳馥郁的茉莉香在鼻尖飄過。
“免禮吧,這么急著見朕有什么事嗎?”
齊衡抬起頭正要回稟官家,可等他看清了官家之后,言語噎在喉嚨,呆滯了一會兒。
何晏安剛從溫泉中起身,發(fā)絲尚帶著氤氳的濕氣,未及全干。宮女們忙不迭地用柔軟的巾帕將那頭青絲擦至半干,卻見她擺了擺手,不許她們將其束起,而是任由烏黑的長發(fā)隨意垂落在身后。她身上松松套著一件寬大的棉衣,外頭則披了一襲紅狐皮毛織就的大氅,將整個人裹得嚴實而慵懶。這般打扮,既襯托出幾分妖嬈又透著難以言喻的灑脫,雌雄莫辨。齊衡只看了一眼,便覺眼中似被什么灼燙了一下,慌忙低下頭去,語聲發(fā)緊地稟報道:“官家,適才司天監(jiān)來報,說他夜觀星象,推測兩月后恐有‘天狗食日’之兆,官家需早作準備?!?/p>
“天狗食日~”
何晏安嗤笑一聲。
歷來這種現(xiàn)象便是天子有錯的天象,連漢武帝都逃不過。那些蠢蠢不安分的大臣怎么會放過這種借題發(fā)揮的機會。
齊衡也是這般擔(dān)心,這幾年官家的動作頗大,從官員選拔限制儒家,到大力提拔寒門官員,再到提升武官地位,再到抑制鄉(xiāng)紳權(quán)利,清查隱戶等種種改革措施。切實動搖了一批人的利益,他們正愁找不到攻擊官家的把柄,如此天賜良機,必要生事。
何晏安看到齊衡的眉頭緊皺,從上首下來,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朕知道了,此事朕自有打算,無須擔(dān)心。”
她正好借此機會將她的女子身份公開于世。
齊衡轉(zhuǎn)過頭對上官家的眼睛,因為身高差距,目光卻不想落在了她的脖頸上,只見右側(cè)的脖頸上一塊泛紅的印記刺痛著他的眼睛。
適才皇后娘娘也在里面,應(yīng)該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安慰自己道。
明蘭嫁入皇宮已整整六年,卻始終未能誕下一子半女。近日,宮中悄然興起流言,隱約傳出皇后或許不能生育的傳聞。更令人心頭不安的是,曹太后頻繁召見那些出身顯赫的高門貴女,似有深意藏于其間。一時間,朝堂上下暗潮涌動,選秀之事仿佛勢在必行。
朝會上,有好幾個大臣以國本為重要求官家選新人進后宮開枝散葉。
何晏安一改先前對納妃之事的堅決態(tài)度,眉宇間滿是愁緒,忍不住長嘆一聲,“皇嗣之事迫在眉睫,朕即將邁入而立之年,卻至今膝下空空,無一子嗣。每每思及此,心中愧疚如潮,自覺無顏面對列祖列宗?!?/p>
大臣一聽,當(dāng)即覺得有門,連忙追說道,“官家不必憂慮,多選幾個后妃進宮,必然會傳出喜訊。”
“這倒不必,昨日先帝托夢……”
眾大臣眼皮又一跳。
先帝托夢,這三年官家都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先帝托夢的借口來到達自己的目的,先帝知道他有那么夢要托嗎?
“先帝見我膝下如此孤寂,便特意求得文曲星下凡,為我趙家血脈注入福澤。下月十五,文曲星將投胎轉(zhuǎn)世,成為朕的子嗣。眾大臣就聽朕好消息吧!”
眾大臣左右看看,心里打鼓道,官家又要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