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cè)肭?,風(fēng)有些涼。
一個金發(fā)男子獨自坐在長椅上,手里一把面包糠,給周圍一片灰白的鴿子喂食。
難得的有人的腳步聲。他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穿著灰色風(fēng)衣的男子,輕輕一笑。
“好久沒看到人來這里了?!彼蚰凶由斐鲆恢皇?,但對方并沒有握上來,他這才注意到男子手中的導(dǎo)盲棍。
“怎么會沒有人,公園里不是人來人往嗎?”
“不過是沒人愿意靠近我而已……你要休息一下嗎?”他把自己挪得靠邊一些。
男子摸索著坐了下來,一只鴿子停歇在他手上,他嚇到一般地愣住了?!斑@是什么?”
“啊,他們把它叫做鴿子?!彼鹬?,往男子手上塞一把面包糠?!斑@是它們的食物?!?/p>
“它們是你的寵物嗎?”男子享受著鴿子的喙在指間啄食的新奇觸感。
“是吧,也不是?!彼麚崦稚系男〖一??!八鼈儗儆诖蠹?,也屬于我?!?/p>
“現(xiàn)在它們好像只屬于你的樣子?!?/p>
“感謝你這么說?!彼看慰粗澴觽儠r眼里都會泛著柔情。“它們在他們眼里是鳥類,在我心里可都是精靈?!?/p>
男子沒有說話,仿佛也和他一樣溫柔地望著手中的小家伙。他幾乎要忘了他是個盲人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共鳴。
“你每天都來公園嗎?”他問眼前的男子。
“是的,先生。我剛搬到這座城市不就,不過自從我到這里的第一天就愛上了這座公園?!?/p>
“哦?”
“空氣,先生,這里的空氣!”手里的面包糠沒了,他笑著將雙手高高舉起放飛鴿子?!斑@里的空氣很幸福,我想就是因為有這些小鳥兒們存在。我想先生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也很愛它們,不是嗎?”
“是的?!?/p>
“遇到你真讓人開心?!?/p>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彼D了頓,“以后每天的這個時候,你如果愿意的話,到這里來。我給你講我的世界。你使我有一種想和你聊聊的感覺?!?/p>
“好的,先生,我一定來?!?/p>
“你這個稱呼生疏了。你可以叫我……佩紳特?!?/p>
男子壓抑了一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終于選擇不發(fā)問地接受?!昂玫?,佩紳特。叫我真就好。”
“真……”
“母親和我說,正因為我看不到,所以我見到的才是真的?!?/p>
“是的?!彼吐曕艘痪?,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話:“我看到的也是真的?!?/p>
第二天,兩人再次在長椅旁相遇。
“在我的眼里,這些鴿子都長得不一樣。”佩紳特的雙臂歇滿了鴿子。“他們有不同的顏色,你看這只是藍色的,他叫塞德,比較憂郁;這只是粉紅色的,她叫安妮,徹底的少女……”
“停,”真不禁打斷他,“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也知道,鴿子只有灰白色?!?/p>
“哈哈哈,你在懷疑我欺騙你嗎,真?”佩紳特沒有一絲責(zé)備的說著,“我用他們的眼睛也只能看到灰白,但是如果我閉上他們的眼睛就不一樣的?!?/p>
“他們……?”
“除了你我以外的人類?!币荒樞σ?,“你看不到,但是你的腦內(nèi)被他們傾注了他們世界的樣子。真,跟我來,不要想著在遇見我以前的世界,我們重建一個模塊,一個新的世界。相信我,這個世界會繽紛得多?!?/p>
“所以說,你看所有的生物,都有不同的顏色嗎?”
“是的。當(dāng)我用我的眼睛看的時候?!?/p>
“你的眼睛?”
“之前他們對我說這是什么來著?哦,對,散瞳。這么說你或許不懂……就是模糊地看,不把焦點放在任何地方?!?/p>
“……對不起,我不能明白?!?/p>
“啊,抱歉,我忘了你看不到??傊氵@樣想好了,我的眼睛是用另一種方法看世界,和他們的眼睛不同的。”
“不同……”
“是的??上看挝野堰@個世界分享和別人,他們都接受不了。因為他們的眼睛已經(jīng)給他們建立了一個世界了。而你不同,你之前的視覺世界是別人說的,現(xiàn)在我也可以給你重建立一個?!?/p>
“好啊。聽起來很有趣?!闭嫘ζ饋怼!安贿^佩紳特,你的世界里人也是不同顏色的嗎?”
“是啊?!?/p>
“那我是什么顏色的?”
佩紳特仔細望了真一會。依照他的動作該是用“盯”會恰當(dāng)?shù)?,但是如果仔細看他的眼睛,你會知道,他是放松了眼睛去望?/p>
“……喂,佩紳特,需要看這么久嗎?”
佩紳特恍過神來,羞澀地低頭笑了笑?!鞍〔?,抱歉,我只是第一次看到白色的人,不禁出神了一會?!?/p>
他們后來親密無間地攀談了很多天。雖然佩紳特的世界不可理喻,但是真不得不說更喜歡他的世界一些。普通人的世界真是太枯燥了?;疑拇髲B,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風(fēng)衣,灰色的鴿子。而這一切在佩紳特眼里都是不同的顏色,繽紛而有趣。
不僅這樣,他的每一只鴿子都有自己的故事。佩紳特像是講朋友的故事一樣給真講述著,眼里是尋到知己的快活的閃光。
這天,他放飛手上的最后一只鴿子,發(fā)了很久的呆。
“怎么了,佩紳特?”
佩紳特看向真,漸漸浮出一個笑容。
“啊,我到底只是一個病人呢?!?/p>
“誒?”
第二天,真沒有見到他。第三天,第四天,以后的每天,都是這樣。
他獨自坐在長椅上,是灰白也是五顏六色的鴿子圍繞在他身邊?;疑娘L(fēng)衣下,是一塵不染的白色的他。
感覺有人經(jīng)過時,他就發(fā)問一句:“你有看到一個金發(fā)的男子嗎?”
終于一個人回應(yīng)了他:“你說那個病人?”
“病人?”佩紳特這個名字的發(fā)音和patient確實很像,真其實剛開始就覺得了。
“就是前幾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呀,原來你不知道他是病人嗎?我以為你是他的醫(yī)生或親人,因為好像聽到你一直稱呼他為病人呢。是我聽錯了嗎?”
“啊,這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精神病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