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深殿

錦書一身仆仆風塵悄然入內，屏退閑雜，趨步近前，將一份密札雙手奉于皇后蘇引夢。其面色凝重，難掩一絲驚疑。

“娘娘，查證確了?！卞\書嗓音低回，“姜掌司，原名姜小梧，正源九年，為臨水村童生姜明遠及妻何氏所收養(yǎng)。收養(yǎng)之時，恰值邊禍擾攘京畿，災黎遍野之際！”

蘇引夢的心重重一墜！正源九年！竟是分毫不差！

錦書續(xù)稟：“據(jù)當年姜氏于村中歸檔之收養(yǎng)文書所載，彼系于村落官道之側、一片蘆葦叢中，覓得一昏厥女童，年約五六齡，衣衫破碎，渾身滾燙。身畔……空無一物可證來歷。姜氏夫婦惻隱，將其救返，悉心護持，待愈后收為義女，取名小梧。”

“蘆蕩之畔……官道側……高熱昏厥……”蘇引夢喃喃復誦，指尖冰涼徹骨。這境況，與當年江家幼女江池于亂軍流民中失散的舊事，何其肖似！江池當年……不正是在隨族人避禍出城的途中，倉惶離散的嗎！

“容貌……”蘇引夢聲音微顫，“可問得幼時形貌？”

錦書搖頭：“時隔九載，村中耆老印象俱已模糊，只道是個伶俐清秀的女娃。然……”她話語微頓，聲音更低，“奴婢設法摹得姜掌司入宮之繪影小像，復又……暗訪當年侍奉二小姐尚在閨中時的老仆舊人……”

話未盡言，然蘇引夢已從她眼眸深處窺見了答案——那畫中人眉眼之間，與當年豆蔻之年的蘇葶玉，竟有八九分形肖神似！

蘇引夢頹然跌入鳳座，面如素縞。時、地、遇、容……樁樁件件，鐵索連環(huán)，皆指向一個令她魂魄震顫、兼有狂喜與駭懼的可能！

“江府……江府那頭……”她喉頭發(fā)緊。

“奴婢未敢驚擾。”錦書即刻應道，“茲事體大，奴婢不敢擅專?！?/p>

“甚妥……”蘇引夢閉目半晌，再啟明眸時，其中已是痛楚與決然交織，“密查！給本宮挖出當年江家小姐失蹤時，隨行馬夫、仆婦的下落！生要見人，死……亦需骸骨！ 還有……那片蘆葦蕩周遭，可還有別的見證者！本宮……要的是鐵證如山！”

二皇子府·幽室

黑衣侍衛(wèi)單膝跪地：“殿下，事有眉目。姜小梧者，正源九年由臨水村民姜明遠收養(yǎng)。收養(yǎng)之時，與京畿流民潮合契。村老零星言及，此女初歸時，貼身似佩一塊上品羊脂白玉，后為姜氏收去，下落不明。此外……皇后親隨大宮女錦書，近日曾微服潛出宮闈，行蹤所向……直指臨水?！?/p>

蕭云嶂指間玉韘緩緩轉動，眸底寒芒乍現(xiàn)：“羊脂白玉？臨水小村？皇后心腹？”一絲冷戾笑意浮上唇角，“呵……孤這位姜掌司的來歷，倒成了個有趣的謎局。差人去，盯死臨水村！尤其是那個童生姜明遠！至于那枚佩玉……給孤翻出來！”

長公主府·靜院

蕭長愿靜聽徐步臨窗，眸光落在庭院水池里的蓮花上，指尖拂過冰綃般的花瓣，望著那一輪明月，低頭深思著:“叢淵也快十八了，心性也更成熟了，你在那邊兒過的還好嗎？”

“采蓮……”她闔上眼簾，那個溫婉而剛毅的身影仿佛就在身前，“若你在……我是不是就不會如此孤單了，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我想你了?！?/p>

竹韻苑·燈下

姜小梧對宮墻外的暗涌風濤渾然不知。肩傷愈了大半，已能稍事行動。她端坐書案前，鋪開素箋，提筆蘸墨，卻久久未能落字。

她正提筆家書。信中只字未提身世之疑，盡言宮苑安好，蒙皇后厚恩重賞，傷勢漸愈，萬勿掛懷?，嵥閱柤凹抑惺粘伞⒛镳蠹部删?？字字句句，皆是拳拳孺慕與深恩感念。

書至末行，筆鋒驟然一凝。思忖良久，終以蠅頭小楷，斟酌添上一句：“近日常憶兒時殘影，恍恍乎蘆花深處，官道之旁，似聞轔轔車馬過境……不知爹娘可憶，當日抱兒歸家，途中曾遇何等路人車駕？”

墨色在素白紙頁上緩緩暈開。姜小梧擱下筆管，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那盞探問身世的孤燈，已然撥亮。無論前路是繁花似錦，抑或荊棘叢生，她都已決意，不復踟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