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dān)心元祿擔(dān)心了一整天,到夜里司徒濯才感覺到后背隱隱作痛,她知道錢昭在照顧元祿,本不想讓他分神,但后背的越來越疼,疼的她直發(fā)汗,她這才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去找錢昭給她看看。
??司徒濯疼的路也走不穩(wěn),幾乎是整個人撞進元祿房間的,錢昭見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趕緊給她找了個大椅子,弄了幾個軟墊靠著。
??“欸,我躺不下來,我背疼。”在錢昭要攙著司徒濯躺下來的時候,她終于有了點理智,出聲制止了錢昭。
??錢昭看了一眼司徒濯的背,只見她后背的衣服被染上了些血跡,想必后背的傷肯定不輕。
??錢昭扶起司徒濯:“我扶你回屋去,你后背傷的挺重的,得趕緊給你處理。”
??司徒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元祿:“你不用照顧元祿嗎?”
??“你還有心思擔(dān)心元祿呢?!卞X昭的聲音難得有幾分起伏,“再不處理,元祿醒來就要擔(dān)心你了。”
??司徒濯再沒有力氣和錢昭互懟,聽話地任由他攙著,回到了自己屋里的床上趴下。
??“先說好?!卞X昭輕手輕腳地脫下司徒濯的外衣,“不是要對你不軌,是給你治傷,你的傷口都聚集在肩膀上下,我只脫一點就好。”
??司徒濯覺得十分好笑,她幾年前出任務(wù)受傷就是錢昭給治的,又不是沒這樣的經(jīng)歷。她實在是動彈不得,要不然她一定要回頭看看錢昭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饒是錢昭已經(jīng)十分輕手輕腳了,可傷口太久沒處理,和衣服幾乎粘成一片,司徒濯被疼的冷汗直冒,卻也不敢大聲叫喊,只細微地發(fā)出幾聲“嘶——”。
??錢昭看著司徒濯逐漸握緊的拳頭,聽著一聲聲輕微的哀嚎,手上的動作不禁越來越慢,等他完全將衣服和傷口剝離的時候,他的額頭上也滲出了些許細微的汗珠。
??按理說錢昭見過那么多傷口,司徒濯的傷不算她處理過最重的,但他還是有些被嚇著了,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后背青了一大片,有幾處箭的擦傷,還有沙石滲進皮膚里的傷口,幸虧現(xiàn)在處理還不算晚,下午的時候怎么不說?”
??司徒濯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每處傷的來源,擦傷應(yīng)該是飛在空中的時候受的,淤青和沙石應(yīng)該是摔在地上的時候弄的。她嘿嘿笑了兩聲,費力回答道:“下午光顧著擔(dān)心元祿了,可能是太緊張了,就沒感覺?!?/p>
??“你可真能忍?!卞X昭一點點處理著司徒濯的傷口,盡量小心的不弄疼她,他隨意一瞥,瞥見了她胳膊上包扎草率的白布,又問,“這胳膊上你自己包的?”
??司徒濯努力地不讓自己去想后背的傷口,希望這樣能減輕一些疼痛:“下午大家都忙,我不好打擾別人,就自己簡單處理了一下。胳膊和腿上都是小傷,我自己能解決的,要不是后背實在疼的受不了,我也不想打擾你?!?/p>
??錢昭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你能解決什么?包的這么草率,還不如殿下包的呢,還好我發(fā)現(xiàn)的早,不然你這傷口回頭加重了,還是得我管你?!?/p>
??司徒濯委屈巴巴地哼唧了幾聲:“錢大哥,你今天話好多哦,而且我都這樣了,你干嘛還這樣講我?!?/p>
??錢昭突然愣住了,好像上一次他被說話多,也是面對她。
??錢昭略顯慌張地給司徒濯套上外衣:“背上的傷弄好了,我去換些工具給你包扎胳膊和腿,順便看看元祿,你別亂動?!?/p>
??司徒濯輕聲“誒”了一聲。
??錢昭出房間的時候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什么事情亂了心神一般。
??是因為司徒濯嗎?
??也許吧。
??可是不行啊。
??等錢昭再進司徒濯的房間的時候,司徒濯已經(jīng)趴著睡著了。
??而讓錢昭感覺詫異的時候,他居然坐在床邊,就這么看著司徒濯的睡顏,看了良久。
??等他回過神開始給司徒濯胳膊上的傷口重新包扎的時候,他好像突然就明白自己剛剛話為什么這么多了。
??他心疼啊。
??明明是二十歲的小姑娘,如花似玉的年紀(jì),卻傷痕累累,新疤疊著舊疤,她長的又白,這些疤痕在她身上異常顯眼。
??還有幾處看起來不像進六道堂之后受傷的,像是板子打的,他第一次給司徒濯治傷時就發(fā)現(xiàn)了。
??這個二十歲的小姑娘,她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呢?
??還有她離開六道堂的那兩年,她又經(jīng)歷了什么呢?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能感覺的到,這個姑娘再次回到六道堂之后雖然依然明媚,但她眼中有時會帶著幾分難以言明的失落。他有時覺得好笑,明明司徒濯這個畜生道出身的才是最善洞察人心的,她卻沒隱藏好自己的心思,而他這個不善察言觀色的天道都尉,竟對一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姑娘有特別的關(guān)注。
??他自己都記不得是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注她的了。
??他那句“同伴不能有情感糾葛”,哪里是暗示司徒濯不要再喜歡自己,那分明就是在提醒自己。幾年前那樣明媚動人的一個姑娘小心翼翼地跟他袒露心意,他怎么可能一點都沒感覺呢?
??但是他不能回應(yīng)呀,尤其是這次。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司徒濯睡醒的時候,錢昭正在處理她左胳膊上的最后一處傷口,他見司徒濯醒來,毫無波瀾地來了一句:“正好你醒了,你先坐起來,我要給你包扎另一只胳膊和腿?!?/p>
??司徒濯背上的痛感少了一半,此刻起身也沒那么費力了,她聽話地坐起來,憨笑著沖錢昭伸出了右胳膊,錢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繼續(xù)忙活。
??司徒濯就這么靜靜地看著錢昭,深夜里,萬籟俱寂,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安靜的能清楚地聽見外頭的鳥叫了幾聲。
??她突然有些感慨,她突然想起來,上一次這樣看著錢昭,就是她確認自己喜歡錢昭的時候。
??好像也是他給她治傷,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好像也是一樣的沉默。
??錢昭拒絕自己的時候說了三個理由:第一,他比自己大十歲多;第二,六道堂一起出任務(wù)的同伴不能有任何情感糾葛;第三,他這一輩子都不打算成家。
??當(dāng)時司徒濯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雖然在六道堂混了幾年,卻也沒經(jīng)歷過什么,只覺得這三個理由都是托詞,難過的她狠狠哭了一場。可如今她再回想起來,這其中前兩個理由確實是現(xiàn)實中他們跨不過去的鴻溝,不是一個愛字就能抗衡的,六道堂是她和錢昭都很珍惜和喜歡的事業(yè),他們倆都不會因為一個愛人放棄自己打拼的一切。
??可偏偏司徒濯就是在這一刻明確了,自己還喜歡錢昭。
??但她已經(jīng)不像十六歲時那樣勇敢,可以義無反顧地訴說心意了。
??反正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之后,他們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吧,如果他們都能活著回梧的話。
??就這樣也很好,能見面就很好了,司徒濯這樣想。
??“錢大哥?!彼就藉蝗幌胪诵┦裁矗谟嘞虏欢嗄芤娒娴娜兆永?,她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賭氣身上了,她甜甜地笑了笑,說,“我以后不會再跟你賭氣不理你了?!?/p>
??錢昭愣了愣,隨即玩笑著敷衍過去:“我拿你當(dāng)個小孩兒,你賭氣我就當(dāng)你是鬧小孩子脾氣。”
??司徒濯又憨笑了兩聲:“四年前你拿我當(dāng)小孩還差不多,現(xiàn)在我都二十歲了,你還拿我當(dāng)小孩呢?!?/p>
??誰知錢昭這回不接她的話了,他突然換了個話題:“你三年前離開六道堂之后去哪兒了?”
??這下?lián)Q成司徒濯呆住了,她的眼睛瞬間就紅了,大約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她趕緊裝作打哈欠的樣子,想把眼淚掩蓋過去:“沒去哪兒,就……我想我爹娘了,回家待了兩年?!?/p>
??錢昭淡淡“哦”了一聲,算了,她不想說,自己就別問了。
??她這樣拙劣的掩飾,自己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呢?
??他仔細想了想,她重回六道堂之后好像真的從來沒有提起過她離開六道堂的那兩年。
??好吧,那就當(dāng)她是回家探親了吧。
??被這么一提,司徒濯又回想起了她最不愿提起的那兩年。
??她不敢再看錢昭,經(jīng)過那兩年之后,她自覺她和錢昭再無可能了。
??其實司徒濯從來沒想過,錢昭想出了三個理由拒絕她,都沒有說出那個最直接的理由:
??我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