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打扮端方得體的張氏正拿著一件玄色外衣,披到了年過四旬,卻依舊孔武有力的許厚身上,并且小心翼翼的試探,就怕許厚不同意。
穿上衣裳的宋厚眼皮都沒抬,隨意的拍拍袖上的灰,“你看著辦便好?!?/p>
聽到許厚的肯定,張氏喜笑顏開,笑容宛若鮮花綻開。
許錦不禁的冷笑,知道張氏為自己的女兒做打算,為何自己的父親也如此冷漠?
也從不為她辯駁一聲。
倘若沒上輩子的淵源,與公主只有一面之緣的她,又怎能說動公主選擇誰當(dāng)伴讀?
若公主心生厭惡,刁難于她。
相信許府的人一定將她棄之若履,不想與她扯上半分關(guān)系。
都想拿她當(dāng)攀龍附鳳的梯子,踩一腳。
許錦很快就離開了,現(xiàn)在她總算知道許府沒人對她是真心的,不聞不顧的父親,冷眼旁觀的嫡母,厭惡憎恨的親生母親。
“小姐,不去給夫人請安嗎?”
歡愉剛才被宋憐支出去,摘了一些開的正好的桃花。
正狐疑著小姐奇怪的行為,原先起個大早要給嫡母敬安,結(jié)果剛到院子里就走了。
許錦扯出一抹牽強的笑,“不了,母親也有要事要忙,我這時候就不打擾她了?!?/p>
……
晌午,張氏的人不出意料的來了。
許錦在繡花,沒有習(xí)舞。
自從上一年的上元燈節(jié)的霓裳舞技驚四座,后面因為不幸墜湖,從此身上便落下了病根,走路足下都有微微刺痛,更何況是跳舞。
許家也算不上書香門第,但是閨中女兒無一不識書認(rèn)字,可楊姨娘偏偏給她安排了習(xí)舞。無非不就是在侮辱她,只有下九流的戲子才拋頭露面,青樓煙花賣笑承恩。
幼時的她不知道這些,只知道舞跳的越好,娘親才會喜歡。
“三小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上了年紀(jì)的新燕笑語盈盈,頭上的銀絲配上和藹的笑,恭敬有禮的動作跟講究規(guī)矩的張氏如出一轍。
“曉得了?!痹S錦放下了手中的活。
軒窗下的銅鏡,照映出女子嫻靜柔雅的模樣,新燕把三小姐的容貌盡收眼底,相較于當(dāng)年楊姨娘的美貌更是青出于藍,不由得為之嘆息。
美貌對女子而言,便是福兮禍所依。
罷了,是福是禍還是看她的造化。
——
蔥白玉指撩起珠簾,映入眼簾的是個眉目含情的俏姑娘,歡歡喜喜的跑了進來。立馬縮進了舉止端莊女人的懷里,臉上充滿著不諳世事的純,“娘親,女兒不想離開您?!?/p>
珠簾擺動碰撞,發(fā)出叮當(dāng)?shù)呐鲎猜?,還伴隨著女人無奈的聲音,“寧兒,娘親也想留你在身邊,但是女子不像男子那般可以建功立業(yè),只能安排一個好人家嫁了,眼下正好有個機會,在公主身邊學(xué)著點規(guī)矩……”
許寧閉著眼享受的窩在母親的懷里,抱緊母親的手,“可是女兒只想陪在娘親身邊久一些,難道娘親不希望女兒久伴膝下?”
張氏聽之眼圈微紅,默默的抬起頭來。
單手拍著女兒的后背,“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遠,即便是猛虎也要教會自己孩子本領(lǐng),之后再默默離去。更何況,哪有女兒長大不嫁人的道理?”
許寧沉默以對,乖巧的縮在懷里面。覺得母親說的有道理,但她潛意識里不認(rèn)同。
為何哥哥可以守著母親?她不可以。
“我與哥哥乃是一母同胞,哥哥建功立業(yè)封了將軍,雖然我不及哥哥那般,但我對待娘親的心不比哥哥差,女兒只想永遠守在母親身邊?!?/p>
“胡話,哪有女子這樣的?”
“可是——”許寧還想再理論,就已經(jīng)被張氏打斷,“寧兒
自古以來女子便是要嫁作人婦,相夫教子過其一生。我的娘親也是這樣教導(dǎo)我的,你自然要聽從為娘的話?!?/p>
“君為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父為子綱,那父不正,是否遠奔他鄉(xiāng)?”許寧
讀書知道上者品行不端,下者可自行離去。
“放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張氏推開了懷中的女兒,怒火中燒。
被推開的許寧依舊倔強,剛才眉目含情的雙眼也充滿疑惑,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娘親,書中的遭遇與我如今我遭遇并無不同,君主不賢良仁慈,臣民可以去投往他國,那父母說的話有不對的,做孩子的就不能反駁嗎?”
“荒唐!”張氏沒有半分往日的端莊,大聲斥責(zé),“當(dāng)初讓你讀書,是為了讓你能夠使你懂善惡,辨是非。如今你讀書讀的都昏頭去了,竟然連禮儀廉恥都全然不顧?!?/p>
許寧滿目皆是錯愕不解,她不懂自己哪里錯了,只是將自己的疑問提出來,便是不顧禮義廉恥?
“當(dāng)初讓你讀書是為娘的錯,學(xué)得了這些謬論,真是悔不當(dāng)初?!睆埵现琅畠哼@番話傳出去一定會被人大做文章,氣的捂著胸口,“今日之事,不許和任何人講起?!?/p>
“娘親,女兒是當(dāng)真不解……”
“夠了,出去——”
手指著門口不再看她,許寧被娘親劈頭蓋臉一頓罵,想與她交談卻貼了冷屁股,也是氣不打一處來,賭氣的馬上從炕上離開。
快步離開后拿著手帕掩面,剛走出去就迎面碰到了許錦,著急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二姐姐安好?!痹S錦規(guī)矩的行禮。
許寧用著手帕擦淚,身后的丫鬟這才跟了上來,許寧把淚花全擦干之后,才放下手帕恢復(fù)往日的模樣。
“三妹妹身體好多了嗎?”許寧盡力遏制著哭腔,可聽到的人還是能感覺出來。更何況是許錦心細(xì)如發(fā)的人,但也知道傷心事不能放到明面上來說。
別人不愿說,非追問,只會討人嫌。
恭敬的彎腰俯身,“好多了,自從吃了藥之后,咳嗽也少些,謝妹妹的關(guān)心?!?/p>
許寧與她聊了幾句家常話,隨后領(lǐng)著丫鬟離開了,許錦望著她快速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惆悵,上輩子這個姐姐下場并不好。
很凄慘,很可悲。
聽說,她是投河自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