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清殺了平津侯,心里好受些了?
飯畢,何夢清見藏海眉目舒展,嘴角含笑很是松弛平和,不禁有此一問。
時間是一劑良方,無論當(dāng)初有多么刻骨的沉痛,十年過去,痛苦可能依然深埋在心,然而自我保護機制終究會使人慢慢的走出來。
也不是沒有走不出來的人,可那樣的人,都活不長。
藏海毫不掩飾他的好心情,輕笑一聲,容顏溫潤,眼眸如水,脫胎換骨一樣溫柔清朗,仿佛辣手無情的不是他,跪地求生的不是他,自薦枕席的也不是他。
藏海多年沉疴一朝散盡,又有此等美味佳肴,藏海此刻才感覺重回人間,做回了人。
“藏,海……”何夢清沒看他,只是托腮望著窗外遠處的篝火,一字一頓低低的重復(fù)著他的名字,良久才又嘆息一聲:“人生長恨水長東,有些恨會隨時間流逝而淡忘,可也有些恨是很難輕易消除的……”
燭火映著藏海帶著笑意的眼眸,明亮,柔和,脆弱,含著復(fù)雜的情意,何夢清就這樣轉(zhuǎn)過頭來,很輕易的就對上了他的眼睛:“除非仇人消失,對嗎,藏大人?”
藏海遞茶,神色不變,依舊如沐春風(fēng)和風(fēng)細雨:“小枝姑娘會讀心嗎,為何總能看破在下的心?”
何夢清敲了下桌面,示意他把茶放下,轉(zhuǎn)而說起了別的:“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仇人是誰?!?/p>
偷偷摸摸與那日凈兒閣的矮胖中年男人接頭,以為換了裝扮別人就看不出來嗎?
當(dāng)她這么多年經(jīng)驗是白給的?
她是變強了,不是變蠢了。
藏海小枝姑娘料事如神,就知道瞞不過您的法眼。
何夢清恭維的話少說吧,簡單點。
藏海表情不變,心中卻在無奈嘆氣:“在下也是今日才得知仇人有三位,只可惜還未查出第三人到底是誰。”
何夢清輕嗤一聲:“自欺欺人,不過也無妨,殺了曹靜賢,自然就知道第三人是誰了。”
藏海終于收了不達眼底的笑意:“小枝姑娘很確定曹靜賢就是我的仇人啊,難道神仙,真的無所不知嗎?”
何夢清端起茶杯低頭聞了聞,氤氳的水汽漫過長長的眼睫:“神是不是無所不知我也不知,不過對我來說,要想知道真相倒是很容易,只看付出的代價值不值得罷了?!?/p>
誰來付出這個代價?藏海脫口而出:“我活著,就是為了復(fù)仇?!?/p>
何夢清搖頭,語氣淡淡的:“人活著,不能只為復(fù)仇,如今你大可以想想報仇之后自己要做什么?!?/p>
見藏海露出真切的意外表情,何夢清這才笑了起來,拿眼角斜斜的瞥他一眼:“你以為我要你做什么?想的倒美!我不是你的恩公,也不需要你一再的表衷心,要你做的事呢,也很簡單,我需要一座道場。”
全憑人力修建,又是在那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她要的是活人住的云頂天宮和滑雪場,估摸著怎么也得數(shù)十年吧,加上定期維護,至少藏海這輩子是給她打工的命了。
當(dāng)然,冬天的話,也會給放個假什么的。
藏海是真的沒想到她的目的竟然這么簡單:“就為了這個?”
何夢清理所當(dāng)然一點頭:“是啊?!?/p>
沒辦法,她自己都還在積蓄實力中,變成系統(tǒng)前她是不可能綁定藏海這樣的人的,對自己的威脅太大。
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被他反殺上位,她可不想一天到晚連在空間里還需要跟他玩心眼,防備來防備去的,不夠鬧心的了。
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她也覺得很可惜,但對她來說,機會多的是,沒必要死磕這一個人。
藏海……只因我不想做一條只會搖尾巴的狗,你就要放棄我了?
建一座道觀,最多也就三五年時間,幫了這么大的忙,口口聲聲說從今以后自己是她的人了,結(jié)果只要自己做這么一件小事?
這理由一聽就很扯,一頓飯的功夫,態(tài)度就變了,藏海想不出別的理由。
何夢清放下手中一口沒喝的茶:“你想多了?!?/p>
多?恐怕她真正說的是“貪”吧!
藏海不這么認為,甚至還有些委屈:“我只是想再見家人一面……”
借口、苦衷,何夢清已經(jīng)聽的夠多了,實在是不想再深究,她不是已經(jīng)在幫他報仇了:“好了,你還想不想殺曹靜賢了?”
藏海……想。
何夢清看了眼天色:“亥時初就走,有問題嗎?”
她還要回來睡美容覺呢。
藏海看出她的不耐,乖巧搖頭,何夢清不想在屋里呆著了,也沒隱身,直接翻出窗外,上了房頂躺著看星星。
于她來說,此時的溫度正適宜,風(fēng)也涼爽清冽,沁人心脾,適合發(fā)呆,然而對藏海來說則不然,只覺初春的晚風(fēng)刮骨的寒。
他很感激小枝姑娘,可同時也覺悲哀。
許是見過太多悲歡離合人間慘劇的人,心腸都會冷硬似鐵難以動搖吧,所以哪怕她嘴上說著“真是欠了你們蒯家的”,可心里對他一家的慘劇也并未生起多少波瀾。
是啊,這世間慘劇太多太多,她本非凡塵中人,自然不在乎凡塵之事。
可他在乎,所以,他要登上高位改變這一切。
躺房頂?shù)暮螇羟宸藗€白眼,同時也翻了個身,這一天天的,戲是真的很多。
從見到她開始這短短兩天半時間,這藏海換了多少副面孔了都,他就不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