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季桉躺在床上揉了揉頭發(fā),回想著昨天那雙被霧氣罩住的眼睛,她不止見過一次。
從那再一次的相遇,不堪的高中記憶又一次的涌進了腦子里。她控制不住的是,見到那個自認為不熟的人會再一次的心跳加速,緋紅爬上耳尖。她或許不應該因為他而緊張。
季桉穿好了衣服,騎著車子趕去學校。
南濟冬天時,與以往不同,風泛著陣陣涼意,鉆進袖口,車輪碾過地上的雪,瞬時結成了薄薄的一層冰,路兩旁全是掉落的樹葉,點綴在厚厚的雪層上。
季桉停下車,揪了揪圍巾,慢慢的走去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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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后,季桉隨著舍友到了剛搬來的宿舍,看了看里面的環(huán)境后,季桉接過了舍友遞過來的一箱東西。
她打開那個牛皮紙箱,一眼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張泛黃的紙條。
她站在原地看了會兒,把紙條放進了兜里。
季桉直勾勾的看著前方,懷里抱著箱子,任由雪花落在頭上。她扶了扶身旁的欄桿,從包里拿出來一顆糖,拆開包裝...
季桉低血糖的毛病是高一下學期體檢查出來的。當時她對平時頭暈毫不在意,只當作是學習時間長,睡眠不足導致的,直到那次體檢,她才開始重視。鉛筆盒里,書包里,總會塞那么幾塊糖。
她對三中的印象,好像只有短暫的兩年時間,對江炙卿的印象,也就只有在一起的那一年,似乎不足一年,但感到的熟悉卻是前所未有的。
離開南濟時,季桉還記得自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當時她在那本借的書里放了一張紙條,和現(xiàn)在兜里的是同一張。當時寫下的狀態(tài),早就和冰塊一樣,化成一灘落地便快速干涸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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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一周。
季桉心煩意亂的站在臥室門后,她任由季父勸阻的話語一點點朝門前砸過來。
“你不轉咱家就沒錢供你弟上學了!你轉不轉,啊?!”季國安把砸碎掉的瓷盤扔在季桉的房門外。季桉扶住旁邊的墻。
“我不轉!”
她蹲在地上,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死死的抵住門。門鎖轉動的聲音讓季桉即將落下來的眼淚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她打開門,一小陣刺痛。季子軒拾起地上的碎片扔在季桉身上,碎屑劃過皮膚,鮮血只是一瞬涌了出來,季桉盯著胳膊上的被劃出的裂隙,滲著血,又看了看離自己不足一米的季子軒。
繼母劉永芝看著季桉,大聲吼道:“你看什么看!真晦氣,害人精!跟你媽一個樣?!碧鹗秩氯轮鸭咀榆幾o在身后。季子軒伸著舌頭,炫耀似的揮了揮手上的玩具:“略略略略略,沒媽媽的大壞蛋!”
季桉像是被這句話戳中了,她想要去打季子軒。卻怔怔地立在那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了看站在母子倆旁邊的父親,正一臉嫌惡的看著自己,沒有一點為自己女兒打抱不平的的樣子。
罷了,畢竟轉學是季父提了一年的,可她不想離開南濟,她不想再去面對不熟悉的面孔,再去適應不熟悉的環(huán)境,她也不想要和朋友的聯(lián)系就此斷聯(lián),以及,和江炙卿變回陌生的樣子。
可是季桉不想沒有學上,她沒有能力去反抗,沒有力氣去推開那一扇扇立在她面前高聳的門,她不想要前途就此磨滅。
語氣在那一瞬低下來:“我轉...”
“這才對嘛,我們又沒有要害你?!眲⒂乐ヒ琅f不依不饒不停叫嚷著。
季桉半空中的小臂無力的掉了下來,她的耳朵一陣轟鳴,一剎那,似乎聽不見周圍任何刺耳的聲音了。
季桉拖著垂下的兩條胳膊走回屋內(nèi)。
呆愣的坐在椅子上。
用筆寫下一張紙條:江炙卿,你不壞,我們倆都沒有罪。
手指冒出的汗把剛剛寫好的字蹭出花印。
窗外的陽光又被云層蓋住了,只留下一條縫隙。
今天風大,傷口都吹裂開了。
第二天早晨,季桉趕回教室收拾書桌,給平常的朋友道別。抱著一大摞書經(jīng)過江炙卿的位置時,怔了怔,右手鬼使神差的從資料上方抽出了一支夾著紙張的筆,在桌子上歪歪扭扭的寫下了一句話,也不顧及會不會得不到回答。
“江炙卿,我們分手吧?!?/p>
季桉沒顧及周圍的眼神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還沒寫完,揉了揉眼睛,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去,季桉慌亂的擦了擦桌子上混著黑色字跡的眼淚,著急忙慌的離開了教室。
她站在樓梯上,看著手指上黑乎乎的一團,揉了揉沒再管。
她看著樓梯口的盡頭,盼著江炙卿能從這里經(jīng)過,畢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眼了,以后同學聚會也不一定會有自己。
她等了好久,轉了轉手腕上的表。
該走了。
再見,希望可以再見。
也不知道當時到底是對南濟這個城市,還是對班級,或是對誰說的。
她只記得,后來沒有再聽到關于江炙卿的事情。
本以為不會再遇見了。
直到孟凡再次給她說起這件事。
她才知道。
江炙卿只比自己走出教室后晚到了三分鐘,他看到桌子被弄花的印記后,寫了一個彎彎曲曲的字。
“好?!?/p>
他一直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座位。
趁著老張吃飯的時間跑出教室去找自己。
最終也只是跑了空。
季桉當時聽到時只是笑了笑,說錯過了就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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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自己要轉學那天,季桉很久之前就給自己身邊的朋友打過預防針了,開學的前一天還約來玩了一下午。但是,江炙卿連夜從外地趕回來,也沒趕得上。
他坐在季桉家那條小路的臺階上,看著早就滅了燈的房子,腳邊不知什么時候吹過來一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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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早晨,快速爬著離教室最近的樓梯,只是在吵鬧的讀書聲里看到了桌上花掉的字跡。
沒趕上。
三分鐘,就差了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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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這張紙條,季桉也只是自嘲的勾起唇角。
再見即是初秋的重逢。
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