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垂落前,她回頭望了他一眼,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最終歸于沉默。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宇文長安翻身上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馬車后方,始終保持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引人非議,又能讓她知道,他一直在。
阮惜文坐在馬車內(nèi),指尖輕輕挑開車簾的一角,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頭望去。
每一次,她都能看見那道修長的身影——宇文長安騎在馬上,衣袂被晚風(fēng)輕輕掀起,俊逸的輪廓鍍著一層金紅色的暮光。他始終注視著她的方向,仿佛無論她回頭多少次,他都會在那里,不曾離開。
直到馬車停在阮府門前,宇文長安才勒住韁繩,停在了街對面的柳樹下。暮色漸深,他的身影半隱在樹影里,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阮惜文下車后,駐足片刻,朝著他的方向微微頷首。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可這一瞬的默契,卻勝過千言萬語。
宇文長安握著手中的馬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鞭柄上的紋路。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踏入朱漆大門,身影徹底消失在影壁之后。
晚風(fēng)拂過,柳枝輕搖,沙沙的聲響像是誰的嘆息。
他仍立在原地,久久未動,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哪怕眼前早已空無一人。
——只是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皇榜張貼那日,阮惜文的名字赫然列在第二。雖非魁首,卻已足夠轟動京城——她是本朝開科以來,首位與男子同試而躋身一甲的女官。
阮府上下喜氣洋洋,唯有那幾個靠著父親蔭庇才謀得閑差的庶弟面色訕訕。他們躲在廊柱后偷看這位嫡姐捧著官服歸來,金線刺繡的鸂鶒補(bǔ)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得她眉眼如刃,竟比男子更顯英氣。
身著黛藍(lán)官服踏入太極殿時,阮惜文踩在織金蟠龍?zhí)荷系拿恳徊蕉枷裉ぴ谠贫?。鎏金柱上盤繞的蛟龍雙目嵌著明珠,仿佛在審視這個打破陳規(guī)的女子。直到三跪九叩后聽見皇帝叫起的聲音,她才真切意識到——
這條從萬人考場中闖出來的仕途,終于徹底改變了她的命軌。
御座前的青年正躬身謝恩。那是頭名宋一然,雖是布衣出身,卻掩不住通身清朗氣度?;实蹞犴毿Φ溃?宋卿治河之策甚妙,朕已命工部即刻推行。"
待其退下,目光便落到了阮惜文身上。
"阮暉之女?"
皇帝忽然傾身,冕旒玉珠碰撞出清脆聲響,
"當(dāng)年你父親以《鹽鐵論》摘得狀元,如今你這份《漕運(yùn)新策》..."
突然轉(zhuǎn)頭對文官隊列笑道:"阮愛卿,你們父女倒是霸占朕的龍虎榜啊!"
阮暉出列時官袍窸窣,跪拜的姿勢標(biāo)準(zhǔn)得近乎刻板:"陛下謬贊,小女不過僥幸..."
"誒——"皇帝揮手打斷,袖口龍紋在光下翻涌,"宇文珺當(dāng)年參考時,先帝就說女子為官如鳳鳴朝陽。" 忽然指向殿外一株新栽的綠梅,"朕看阮卿便是今春第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