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引得眾臣竊竊私語。阮惜文余光瞥見父親緊繃的嘴角微微松動,而站在文官隊列末位的宇文長安,正用用手指悄悄在空氣中比劃了個小小的笑臉。
謝恩時阮惜文伏在地上,聞到金磚縫隙里傳來的沉香味。這香氣讓她想起清云寺的檀香,想起宇文長安別院的山茶,更想起前世莊家祠堂里發(fā)霉的供香。
不同的選擇,果然劈開了截然不同的命途。
當她捧著官印走出宮門時,初夏的陽光正穿透云層。遠處傳來新科進士們打馬游街的喧鬧,而她的官轎前,靜靜躺著一枝帶著露水的綠梅——恰似皇帝金口玉言里的那"今春第一枝"。
夏日的陽光傾瀉而下,將阮惜文黛藍的官服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她仰頭迎著日光,唇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意,眉眼間盡是意氣風發(fā)的神采。
就在這時,一輛熟悉的青帷馬車緩緩停在她身側。車簾微掀,露出宇文長安那張俊逸含笑的臉——不知他何時換下的官袍而換上了一身月白錦袍,玉冠束發(fā),難得的是居然沒有騎馬,倒像個閑適的貴公子。
阮惜文側眸瞥他,故意挑眉道:“宇文公子每次出現,都一定要這樣看著我嗎?”
日光下,他琥珀色的眸子格外清亮,目光一寸寸描摹過她的官服、她的眉眼,像是要將此刻的她深深烙進心底。
宇文長安搖搖頭,笑意更深:“那可不行?!?/p>
他指尖輕敲車窗,聲音里帶著藏不住的驕傲,
“畢竟你以后就不只是阮小姐,而是阮大人了?!?/p>
——那語氣,仿佛她考取功名比他自己的升遷更值得慶賀。
回到阮府時,朱漆大門前早已張燈結彩。仆從們穿梭如織,搬著紅木食盒與酒壇;廚房飄出的香氣彌漫整個前院;連廊下掛著的畫眉鳥都比平日叫得歡快。
阮惜文怔在門前——在她的記憶里,除了年節(jié),阮府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熱鬧過了。前世自從她被許給莊仕洋,家中便似蒙了一層陰翳,再未有過如此鮮活的景象。
“小姐…不,大人回來了!”蘇喜提著裙角跑來,臉頰興奮得泛紅,“老爺把翰林院的同僚都請來了,連宇文…”
話音未落,身后忽然傳來悠閑的腳步聲。阮惜文回頭,只見宇文長安不知何時已站在影壁前,手里拎著兩壇泥封的老酒,沖她晃了晃:
“阮大人,下官特來討杯喜酒?!?/p>
屋檐的遮蓋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她的腳下,像一條無聲的紅線。
阮惜文背對著宇文長安,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官服的袖口。烈日的驕陽灑在她的肩頭,卻照不進她此刻翻涌的心緒。
——他那么好。
好到讓她每一次靠近,都像是踩在懸崖邊緣,既貪戀這份溫暖,又恐懼墜落的代價。
她忽然不敢再看他,生怕多看一眼,就會動搖好不容易筑起的決心。于是她干脆轉過頭,裝作對他的存在毫不在意。
可就在真要走的那一刻,她卻又猛地轉身,一把奪過他手中其中一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