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證據(jù)都指向毓州知府?！笔捔璩降穆曇衾涞孟癖?，修長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卷上，激起一層薄薄的灰塵。

毓州知府郭懷義，郭家旁支子弟。而郭家，是先皇后的娘家，太子的母族。那些被貪墨的賑災(zāi)銀兩最終流向何處，答案呼之欲出。

林依依站在窗邊，望著庭院里新開的梨花。是她最先發(fā)現(xiàn)賬目中的貓膩，卻不想無意間卷入了太子與四皇子之間的權(quán)力漩渦。春風(fēng)裹挾著花香拂過她的官袍，卻驅(qū)不散心頭那絲寒意。

“林大人，九殿下醒了！”小廝匆匆來報。

林依依快步走向廂房，看到蕭凌軒正靠在床頭喝藥。這位年輕的皇子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神已恢復(fù)清明。她暗自松了口氣，自己改良的防疫方子總算沒有辜負(fù)太醫(yī)院的期望。

“多虧林大人的良方?！笔捔柢幪撊醯匦α诵Γ奥犝f這次疫情能這么快控制住，全賴大人調(diào)度有方。”

“殿下言重了?！绷忠酪狼飞硇卸Y，"是各州縣送來的藥材及時，太醫(yī)院的諸位同僚也都盡心盡力。"

窗外傳來馬蹄聲，蕭凌辰的親衛(wèi)正押著一隊官吏離去。河道貪墨案的調(diào)查已持續(xù)半月有余，太子一黨的罪證越積越多。林依依垂下眼瞼，這些朝堂爭斗本與她無關(guān)，可命運偏偏將她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

七日后，毓州城門大開，朝廷派來的新任知府帶著儀仗緩緩入城。林依依站在送行的隊伍中，看著太醫(yī)們的馬車揚起陣陣塵土。她摸了摸袖中的調(diào)令，京城，終究還是要回去的。

然而朝堂上的風(fēng)云變幻遠(yuǎn)比她想象的更為復(fù)雜。盡管證據(jù)確鑿，泰康帝卻只是將毓州知府問斬，對太子一黨只字未提。

“陛下這是在保太子。”夜闌珊壓低聲音道，她們站在翰林院后院的梨樹下，花瓣落在他的肩頭，“朝中都在傳，四皇子一黨這次怕是...”

“闌珊。”林依依打斷她，“這些事與我們無關(guān)。”

可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三日后，正在整理典籍的林依依被急召入宮。

“你是不是也對孤不處置太子而感到不滿？”泰康帝的聲音突然在靜謐的乾元殿內(nèi)炸響。

林依依手中的毛筆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朵黑花。她緩緩起身，官袍下的脊背挺得筆直：“臣不敢。”

“只是不敢，卻不是不會?！碧┛档郯腴]著眼睛，手指輕輕敲打著龍椅扶手，“太子乃國本，不可妄動?！?/p>

殿內(nèi)熏香繚繞，林依依卻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想起毓州城外那些餓得皮包骨的災(zāi)民，想起瘟疫中堆積如山的尸體，想起孩子們空洞的眼神。

"可如今太子所行之事，就是在動搖國本！"她的聲音在殿內(nèi)回蕩，“儲君心中若無百姓，暴虐成性，那才是真正的國難！”

“放肆！”泰康帝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盞被震得叮當(dāng)作響。

李福在一旁急得直使眼色，可林依依視若無睹。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君上能堵住臣的口，難道還能堵住這悠悠天下之口？”她昂著頭，眼中似有火焰燃燒。

泰康帝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李福！"

“老奴在?！贝筇O(jiān)連忙跪下，額頭抵著冰涼的金磚。

“翰林院侍書林依依御前失儀，貶為鼓城縣令，即日赴任！”

“臣領(lǐng)旨謝恩?！?/p>

“你！”泰康指著林依依，“滾?！?/p>

“臣告退?！?/p>

林依依行了大禮，轉(zhuǎn)身時官袍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

走出乾元殿，初夏的陽光刺得她瞇起眼。宮墻上的琉璃瓦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遠(yuǎn)處傳來侍衛(wèi)換崗的號令聲。她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肩上輕松了許多。

回到住處時，林紅玉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裝。

“依依，你真要去那個蠻荒之地？”紅玉咬著嘴唇，“聽說那里盜匪橫行，南越人時常越境騷擾.…..”

“正好?！绷忠酪佬χ蜷_輿圖，“亂世出英雄，治世見能臣。鼓城雖偏遠(yuǎn)，卻也是建功立業(yè)的好地方，紅玉姐可是怕了?！?/p>

“依依不怕，我也不怕。那些土匪敢來，就讓他們知道我林紅玉的厲害。”

夜闌珊來訪時，夕陽正將庭院染成金色。她站在門口，手中提著兩壇梨花白。

“我來給林縣令餞行。”夜闌珊故作輕松地說，眼角卻帶著擔(dān)憂。

兩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林依依給他斟了杯酒：“放心，我命硬得很。倒是你留在京城，要多加小心?！?/p>

夜闌珊仰頭飲盡杯中酒：“你總是這樣，明明自己處境更危險，卻還要擔(dān)心別人?！彼畔戮票?，神色突然嚴(yán)肅，“依依，這次你幫四皇子查到那么多證據(jù)，又在君上面前直言太子的不是，以太子的性子不會輕易放過你。”

“放心，太子暫時還沒有心思來理會我一個小小的縣令?！绷忠酪劳蜻h(yuǎn)處的宮墻，“我這性子，離開京城反倒是件好事?！?/p>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林依依站在窗前，看著京城的萬家燈火。明日此時，她已在南下途中。鼓城，那個被朝堂諸公視為蠻荒之地的地方，將成為她新的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