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昭一把甩開狄哲的手,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燦爛如花。
江沐辭的血一點一點的滴下,落在段云昭青色紗裙上,廣袖長裙染著血,詭異的和諧。
夕陽最后綻放的光照耀在這相擁的兩個人身上,她緩緩抬起頭,平靜,似死水無波,似海面無浪。
狄哲看著眼前突然變了的人,像是有些不認識她:“段云昭?!”
段云昭沒聽到,全身心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聽著風聲,蟲鳴,鳥飛,日落。一切的一切,和諧而又美好,然而又瞬間轟然崩塌。
“呵,”段云昭抱著懷中的佳人,想狠狠地擁著她,卻又怕弄疼了她。
那么好的沐辭,那么好的沐辭?。∧銈?,怎么能!怎么敢?。?/p>
身后,副將輕聲詢問:“將軍,我們接下來”“退兵吧,”狄哲看著江沐辭,頭也不回,“還想打?”
副將急了:“可是”“我說,退兵!”狄哲轉(zhuǎn)過頭,目光陰冷,“有她在,你以為還能再往前?”
“將軍,江沐辭已死,現(xiàn)在正是我們進攻的大好時機?!?/p>
狄哲還沒說什么,段云昭視線便掃了過來,淡漠地看著他。
她的氣息變了,狄哲心里莫名地恐懼,好像置身修羅地獄。
段云昭輕輕放下江沐辭,緩緩起身,明明手無寸鐵,但卻給人一種殺神的感覺。
她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江沐辭的佩劍,劍鋒向前,直指狄哲。
“凡她劍鋒所指,皆應所向披靡。”
下一秒,狄哲瞬間提劍格擋,金屬相交的聲音格外刺耳,段云昭提起裙擺將其斬斷,上前攻其面門。
狄哲格擋,而段云昭卻直接轉(zhuǎn)身以右腿為支點橫踢了出去,鞋跟對上他的劍身。
狄哲退了幾步,他被逼著連連后退。
一招上前,狄哲沒收住,劍身橫在了中間。段云昭沒停,幾步躍上,踢了上去。
狄哲吃驚了一瞬,忙收了手,避過段云昭的劍鋒,卻又被段云昭上前踹上狄哲身前盔甲,踹了出去。
劍鋒指上狄哲的額,段云昭微微仰頭,雙眼微微瞇起,眼角無意識地滑下淚珠:“狄哲,如果你不是她師弟,我一定殺了你,連同你們所有人?!?/p>
段云昭說著:“我本就是,以劍來培養(yǎng)的?!?/p>
我可以殺掉所有人。我本就是,染著鮮血成長的。
狄哲沒有應聲,他能感受到段云昭心頭的悲痛,鋪天蓋地的悲傷向他襲來,帶著悲涼。
“你走吧,”段云昭收了劍,冷聲說著,“滾!”
兩面高山之間,一輪落日美輪美奐,夕陽的余暉撒在樹葉上,又從樹葉的縫隙穿過,在地上顯出隱隱斑駁。歸鳥回巢,鳥鳴聲由遠至近,漸漸清晰。在紅日的照耀下,落日谷的一切一覽無遺??上雒娌⒉晃?,殘肢,鮮血,戰(zhàn)旗,白骨……處處彰顯著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戰(zhàn)事,死傷無數(shù)。一樹一木,一花一葉,不知是黃昏夕陽還是沙場血海,一切的一切都染上了紅色,令人倍感悲涼。
這一幕深深映在了狄哲眼中,他起身向著江沐辭一拜:“師姐,后會,無期?!?/p>
“蘭墨王……”“我知道,不用你?!倍卧普呀┯泊驍啵八某?,我親手報?!?/p>
黑暗漸漸來臨,連月亮也掩住了面龐,不忍看到這樣的一幕。
一步,一步,又一步…我們回家,阿辭,我們,回家。
戰(zhàn)馬溫順地跟在身后,不聲不響。
黑暗中,段云昭的眉間漸漸亮起,如火般燦爛異常,像是帶著希望。她絲毫沒有察覺,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身邊的改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與她無關。
螢火蟲在身邊翻飛,四周并非寂靜無聲,蟲鳴,風嘯。光線昏暗,勉強能夠視物。
“讓他們陪葬啊,讓他們陪葬!…讓所有人,都受到懲罰??!”
眉間的光似是要照亮一切,阿辭…
轟然倒地!
*
“混賬!”龍椅上初染君王勃然大怒,“狄哲,你做了些什么,看看你干了些什么!”
狄哲聞言跪于地,答:“陛下息怒。”
“你可是立了軍令狀的,攻下落日谷,如今江沐辭已死,你干了些什么?看看你干的好事!”初染君王瞪著他,“你要孤,如何保你?”
狄哲情緒不顯:“臣,任憑陛下處置?!?/p>
洛宸揮手遣退身邊仆從,盯著狄哲。
下一秒,奏折飛出,砸在狄哲胸前,“處置處置,處置個毛啊你,你腦子有???”
暴躁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你讓我想想,怎么說才好?!?/p>
狄哲一臉無奈:“陛下。”
洛宸滿臉兇狠:“你別跟我說話,一天天的不省心?!?/p>
emmm,所以你遣退旁人就是為了放飛自我是吧?
“行了,罰你禁足一月,非召不得外出?!甭邋匪妓饕豢?,“順便養(yǎng)養(yǎng)你這破爛身子,一天天的不要命?!?/p>
“嗯…,至于蘭墨,孤念在江沐辭的巾幗風范,哀悼其逝去,且兩國交戰(zhàn),死傷無數(shù),今孤痛定思痛,暫且如此,而后再議!”
這,旁人看了得張目結舌,確定是處罰?
狄哲也有些詫異,抬眼,下一秒一本奏折又砸過來,“你給老子安分點,對外就說你被打了一百軍棍外加停職禁足!再惹出事兒來老子宰了你!”
*
風聲在窗外響起,風鈴也奏起悅耳的樂章,鈴鐺下布條在風中翻飛、舞動。床邊的風鈴草也開了,紫色的花朵點綴著單調(diào)的綠藤,生機勃勃。陽光跳躍著,躍上枝頭,映入眼簾。床邊白色帷幔拉著,外有屏風,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女子端坐的身影。她衣著并不復雜,長發(fā)全部挽成發(fā)髻,帶著發(fā)簪,一條單調(diào)長裙,沒穿外衣。
帷幔內(nèi)躺著一人,隱隱看不真切。
段云昭悠悠轉(zhuǎn)醒,眼前景色熟悉異常,十殿,她長大的地方。那,沐辭呢?
“醒了啊,要不要喝水?”床邊女子身著黑色華服,眉目清秀,并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但別有一番氣質(zhì)。
見段云昭神色異常,段霞安撫:“一會兒我?guī)闳タ此??!?/p>
段云昭像大夢初醒,茫然地看著段霞:“姑姑?!薄罢O。”
段霞憐愛地看著她,帶著點悲傷,回到十殿意味著什么,她們都很清楚,也好,王,就該回到王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