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一坨還濕潤的,屬于烏鴉的白色排泄物,在地面上重新凝聚成型,沖天而起,鉆回天空上某只正在倒著飛行的烏鴉的身體里。
可憐的烏鴉發(fā)出一聲怪異的“啊呱——!”的悲鳴,身體在空中不自然地抽搐。
“噔噔噔——”
三個中年大叔的身影,以一種滑稽的倒退姿態(tài),飛快地從她身邊遠去,最終像被吸塵器吸進去一樣,消失在二樓那家雀莊的門后。
就連她自己,也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她的身體,讓她從站立的狀態(tài),踉踉蹌蹌地倒退。
伴隨著一陣消失的痛楚,女孩被那股力量輕柔地“扶”了起來,回到了最初被撞倒前的站立姿態(tài)。
同時。
原本胃袋里該有的食物和藥物壓制下去的暈眩感開始回卷,健康身體的舒適感好似被抽絲剝繭一般,一點點從她的身體里剝離。
眼前的景象飛速倒退,最終定格在她踉蹌著踏入天和街的那一刻。
鉛鐵色的黃昏籠罩天空,貪婪的烏鴉在頭頂?shù)怪P旋、鳴叫。
然后,時間并沒有停止。
它還在繼續(xù)向后。
就像是世界……
或者說世界后面有什么人,想要看到她的過去一樣。
……
在踉蹌著踏入名為“天和”的街道之前,洛對于這個世界的記憶,是一片浸泡在冰冷雨水中,無邊無際的灰色。
意識是從一陣刺骨的寒意中被喚醒的。
雨點冰冷地敲打在頭頂上一層根本算不上遮蔽物的防水布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單調聲響。
世界是一團被水汽暈開的色塊。
帶著涂鴉的墻壁,滿溢的垃圾桶,遠處招牌上閃爍著被雨水打碎的霓虹燈光,混雜在一起變成顏色紛亂的抽象畫。
喉嚨干渴無比,吞咽口水就會刺激到發(fā)炎的扁桃體。
但直接喝城市降雨這種事,用常識判斷就絕對不行。
女孩蜷縮在骯臟的小巷角落,試圖從自己這具小小的、不屬于她的身體里榨取出一絲一毫的暖意,但得到的回饋只有愈發(fā)劇烈的顫抖。
骨頭里像是被塞滿冰碴,冰冷徹骨;
皮膚卻又被高燒炙烤著,滾燙嚇人。
屬于成年人的理智靈魂發(fā)出無聲的哀嚎。
這是高燒、脫水、饑餓共同作用下的結果,是一個再清晰不過,通往死亡的生物學倒計時。
這份清醒,這份對自身處境的精準認知,反而成為惡毒的詛咒,讓她無法像一個真正的孩子那樣,在痛苦中昏睡過去,只能清醒地帶著強烈的求生意志,一分一秒地品嘗著身體機能走向崩潰的全過程。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從巷口灌進來,裹挾著一股致命的誘惑。
那是什么?
食物的香氣嗎?
是了,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最樸素的,烤面包的焦香,混合著某種肉湯濃郁的咸鮮味。
這股味道扼住洛的胃,也揪住她最后的求生本能。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著濕滑冰冷的墻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挪到巷口,看到街對面一家亮著溫暖燈光的小小食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