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知道，且不說那奇怪的能看透江萬法體內(nèi)情況的能力，與能量毫不相干的實體竟然也能看見。

　　莫非這醫(yī)生當真有透視或者感知的能力？

　　傅簽心思百般回轉(zhuǎn)，而醫(yī)生仿佛不覺自己能力有多奇譎一樣，很快拿來了手術(shù)刀，看樣子是同意這場手術(shù)了。

　　傅簽心里奇怪，這人是不怕嗎？她按照指示躺上手術(shù)臺，冰冷的光線從頭頂刺下，如同鋒刀一般，刺得人眼睛疼。手術(shù)刀的背面反光落在她的臉上，切割成玉琢般的雪色。

　　“因為我這里沒有麻醉劑，所以只能生剖，你確定嗎？”醫(yī)生拿過消毒水，瞥了床上的人一眼，似乎在勸告：“這場手術(shù)有風險，現(xiàn)在條件不夠，很容易感染或者大出血死亡，而且，那東西已經(jīng)延伸到你的經(jīng)絡了，很難完全拔出?！?/p>

　　那藏在傅簽體內(nèi)的是活物，手術(shù)期間稍微動作都有可能掙扎起來，傷口無法麻醉，再加上那體內(nèi)活物的移動，痛苦只會加倍。在這種情況下取出那東西，可謂難之又難。

　　傅簽的表情很淡定，她似乎沒有一絲懼怕，無論是面對不可控的手術(shù)還是把自己交給對方的未知。好像從進來起，她臉上就沒有任何關(guān)于懼怕方面的情緒。和醫(yī)生見過的所有末世來者都不同。

　　如果硬要形容她的話，醫(yī)生只覺得這是匹非常殘酷的狼。眼睛可以笑著，但嘴角下撇，總能吐出戾氣又殘忍的話。

　　“你放心做吧，要是不小心死了……”

　　“你絕無怨言？”醫(yī)生挑眉。

　　“你百倍償還。”

　　果然，要讓末世的人說出有點溫度的話是天人說夢。真是一匹，對內(nèi)對外都呲牙的狼崽子。

　　手術(shù)很快開始，醫(yī)生先用消毒酒精棉給她擦拭小腹，衣服撩上去后，能看見光滑微微隆起的肌膚，那是怪物棲息的地方。

　　江萬法仍在旁邊昏睡，沒有醒來的跡象?；璋档氖中g(shù)室里白光依稀籠罩了小片空間，令人牙酸的呲呲聲響起，刀尖劃過血肉，痛感一瞬襲來，尖銳細小的異物硬生生將挖進柔軟腹部，鮮血淋漓，細小的血滴順著刀刃滴落，漸漸如泉涌。

　　傅簽疼的全身都要縮起來了，死死咬著牙，發(fā)出骨頭相撞的咯吱聲，但那沒用，緊咬牙關(guān)只能轉(zhuǎn)移些許注意力，當一塊完整而深透的血肉被翻開時，傅簽全身抽搐了一下，下意識要蜷起腹部。

　　沒有麻醉劑的苦楚簡直難以形容。

　　醫(yī)生的手死死按住了她的身子，額間薄汗泌出，鼻尖汗珠一點點滾落，他越挖越深，直至一點黑色藏匿在血紅肉色里，快速縮起來。

　　傅簽悶哼一聲，她感覺到身體里那東西在瘋狂扭動，似乎是被突如其來的刀刃驚擾了。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傅簽感到一陣惡心，快要吐出來了。

　　醫(yī)生連忙手忙腳亂去抓那不斷在皮肉間活動的東西，帶起的血一點點染紅了整個床鋪。

　　“操……”傅簽感覺到他好幾次手滑了，戴著橡膠手套的手在肚子里不斷攪著。

　　說不是故意的都不信。

　　然而那生長在血肉里的東西很靈活，觸須快速在血管經(jīng)絡里或延展或收縮，快到醫(yī)生根本抓不住……

　　眼前漸漸染上血霧一般的翳，頭腦也昏重起來，在劇烈的痛苦和惡心下，她猛地翻身而起，哇哇大吐。

　　混著不明組織的血水被咳了出來，一只巴掌大小的軟體東西順著舌頭滑了出來，啪嘰一聲砸在地上。

　　醫(yī)生惶恐震驚，低頭去探，卻被突然膨脹生長的觸手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沒等反應過來，鮮血飆出，瞬間灑滿了對面的一整面墻，淋漓可怖。

　　穿透胸膛而過的觸須猛地攪動幾下，醫(yī)生喉間發(fā)出嗬嗬嗬聲，沒來得及擠出一句求救，就轟然倒地不起。

　　軟體東西慢吞吞移動著，它竟然將醫(yī)生的內(nèi)臟都吞吃了下去，待只剩一張薄薄的人皮，才撥動黏膩的觸手爬回了傅簽的肚子里。

　　酸脹感襲來，傅簽爬起，剛剛嘔吐后，她就不受控制地昏迷了過去，她剛坐起來腹部的傷口就嘩嘩往外淌著血水，向兩側(cè)外翻的皮肉猙獰可怖，再看地上，人竟然已經(jīng)死了。

　　傅簽不由將手伸進腹部摸索著，可那東西東躲西藏，不讓她找到，很快便將觸須蜷縮成團，埋在肋骨下方不動了……

　　這東西剖也剖不出，動又動不了……傅簽瞥了地上的尸體一眼，眼神晦暗陰沉，沒用的家伙。竟然這么輕易就身體里的東西殺死了?，F(xiàn)在，也只能回去，日后再想辦法了。

　　傅簽下床，看著猙獰不斷留流著血水，隨著動作不斷開合的腹部傷口，只好拿了旁邊的針線忍著痛自己簡陋縫合了大概。畢竟她不是專業(yè)的，也沒有時間去細致處理，大抵死不了就行了。

　　江萬法還在睡著，她裹上衣服，抱住人，出門離開。

　　前不久的大出血并沒有讓傅簽有任何不適，相反，血腥氣的濃重，吸引了身體里東西的興趣，它不斷伸展著觸須，想要順著簡陋的針腳縫爬出來。

　　傅簽在意識到這點后，臉色越發(fā)難看。

　　或許是前不久的傷口讓它對外面有了認識，沒有以前那么安穩(wěn)了。尤其是那想要重新破開肚子的意圖……傅簽猛地按住腹部，那東西受了驚嚇一般縮了回去，蜷在血水浸潤如軟玉膏的柔軟內(nèi)腔，不再動彈了。

　　三天后。

　　傅簽從柔軟的毛織物里探出頭，伸了個懶腰，衣擺順著弧度上牽，露出腰腹密密麻麻的針線和透著粉色的傷口。

　　傷口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薄痂，比起之前好了許多。而曾經(jīng)粗陋如孩童胡寫亂畫一樣的針線也被漂亮又細致的線條取代。

　　江萬法病好轉(zhuǎn)醒后看見的就是血淋淋的傅簽，她看不過去那如此不上心的處理方式，于是用針線重新縫了一遍。

　　她此時坐在沙發(fā)上，窗戶被封住了一半，只有另一半露出些許清風，送去室內(nèi)的沉悶。手上是大大小小的骨頭，那根曾經(jīng)被慣被傅簽用來做武器的長骨，也擱在了一邊。

　　“你很喜歡縫骨頭？”傅簽從光影里鉆出，碎發(fā)拂在鼻尖，眼眸一動不動盯她手里的玩意兒。

　　江萬法將所有骨頭再次縫了幾遍，連接得更嚴實了，她抬眸，帶著絲絲認真：“前世的時候，全世界只有百分之七的人活了下來，遍地都是人和動物的骨骼尸骸。末世盛行的珠寶商會把骨頭收集起來，打磨成各種掛飾，我們也經(jīng)常會在路上撿些，自己縫起來串在腰間或者手上。

　　傅簽來了興趣：“有什么用處嗎？”

　　“戴骨鏈者，象征著奴主，而另一頭，則栓在奴隸的身上，以示永生永世的臣服?！苯f法的眼睛流轉(zhuǎn)著光。

　　傅簽沒說話，她知道江萬法向來不會說無用的話。她這是想要告訴自己什么呢？

　　她要將這骨鏈送給她以表示永生永世的臣服嗎？

　　實在可笑。

　　果然，江萬法沒再說下去了，她一邊將所有骨頭縫在一起，一邊問：“現(xiàn)在我們是在這里暫時安定下來，拿到紅街地圖后呢？你打算進N市內(nèi)城推翻最大的勢力嗎？”

　　傅簽幽幽看著她，傾身輕撫她的眉眼，從如黛的峨眉一點點移到她的唇：“有時候真的在想，為什么不能把你的腦子挖出來，浸泡在福爾馬林里隨身帶著，畢竟它對我了如指掌如肚中蛔蟲，而你的軀殼可以隨意丟棄。

　　江萬法動都沒有動，傅簽覺得很神奇的是，對方實在不算強大膽大的人，為什么卻總在某些時刻冷靜得過頭。

　　不懼不怒，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從她抬起的眉睫下，纖長睫毛微覆的眸子里，傅簽只能看見自己的倒影。

　　她輕輕勾唇：“但我發(fā)現(xiàn)，我不能。無論你聰明還是愚鈍，你的軀殼依舊在深深吸引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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