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冕花昏迷約半個小時后,她憑借頑強的意志,逼迫自己醒來。恰好與翡翠對上視線,冕花立刻撐起身體,卻疲軟地癱回床墊。柔軟的床墊帶著冕花身體一起晃動。
翡翠也被突然醒來的冕花嚇得不輕,縮在桌子后,露出腦袋看著她。
冕花還沒有恢復(fù)力氣,不知為何一定要活動足,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復(fù)眼緊盯著翡翠。
翡翠舉起前肢,換來冕花更加慌亂的舉動。翡翠只好放下前肢,不方便地歪斜腹部,舉起中足搭在艙門邊緣。
“我給你涂抹了治療液,你傷得太嚴重,身體完全恢復(fù)還需要一段時間?!?/p>
她又說:“我不會傷害你?!?/p>
冕花突然靜止不動,四足攤開在床墊上,右前肢還無法正常使用,縮起掛在前胸,只有左前肢勉強舉起防備。
這個樣子和兇殘無關(guān),反而有些可憐和好笑。
翡翠慢慢縮進艙門后,只露出復(fù)眼,口器歡快地碰撞。
冕花顯然不相信翡翠的話,勉強冷靜下來,聲線飄忽。“你打算怎么處理我?”
“是分解販賣,還是吃掉?”
翡翠說:“我不吃生肉?!?/p>
冕花沉默。
“我不會把戰(zhàn)甲給你。”她突然說:“我不會留存任何有用的物資。”她環(huán)顧一周翡翠家中堆積地過分擁擠,大部分沒什么用的物品。
“我不要戰(zhàn)甲?!濒浯浣忉專骸坝袝r候,我就是會做一些沒什么意義的事?!彼龑χ约罕г?。
誰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會把冕花帶回家。
冕花努力把頭仰起,似乎想讓自己看上去依舊有威懾力。
“我不需要跟隨者?!?/p>
翡翠沒忍住笑出聲,她晃動腹部,墻角觸碰到她的腹部,有些癢。
“我可不打算跟著你,我會被撕碎的?!?/p>
“我和你雖然是同族,但是生存方式完全不同?!彼f:“你就當(dāng)我昏了頭。傷好后,你就走吧。”
“你真的…讓我離開?”冕花不相信。
她還在試圖讓自己的身體聽話,好支撐她離開這里。
“當(dāng)然?!濒浯湔f:“如果我想傷害你,何必浪費治療液救你。那很珍貴。”
冕花啞口無言,看了翡翠一會兒,似乎是實在沒有力氣,便把頭低下去,喘了幾口氣。
“我會還給你?!逼>敫杏可蟻?,冕花的視線開始模糊,她努力想看清翡翠,可是意識還是被黑暗吞沒。只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我不欠你!”
見冕花又昏過去,翡翠挪開艙門,很是無奈。她怎么也沒想明白,這只蟲強行醒過來,就是為了和她說這幾句話。
防備心真強。
翡翠并起前肢又分開再并起,磨磨蹭蹭走到床墊旁,伸出前肢碰了碰冕花,將前肢舉到復(fù)眼前好奇地看著。
她的聲音沒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漠殘忍。聲線稚嫩,是一只亞成年體雌蟲。
翡翠想要克制住好奇心,她不能與這種麻煩的蟲牽扯過多,會打亂她平靜的生活。
忽然,翡翠想起來,她大庭廣眾之下救走了冕花,再去垃圾區(qū)一定會引起其他雌蟲的敵意。她平靜不引人注意的生活,早在她選擇救冕花那一刻就不復(fù)存在了!
前肢捧住腦袋,發(fā)出一聲哀嘆。
翡翠趴在地面,心情過于復(fù)雜。難不成以后她要離開南部去其他垃圾區(qū)撿垃圾嗎?
時間在翡翠的后悔與嘀嘀咕咕聲中悄然流逝。從氣溫上的變化,可以得知外面已經(jīng)變成白天。
翡翠小聲打著哈欠,不想驚動冕花。她輕聲走到洞口,推開擋住的石頭,將頭探出觀察外面。
今日天氣不好,外面昏昏沉沉,黃云遍布天空,日光黯淡,有風(fēng)夾雜沙粒在空中呼嘯而過。天地就像被黃泥沖刷過一樣。
翡翠不確定附近還有沒有雌蟲,不敢貿(mào)然出去。調(diào)轉(zhuǎn)身體返回臥室,從柜子里拿出一瓶營養(yǎng)液喝下,又看向冕花,猶豫要不要也給她一瓶。
她卻猛地跳起,迅疾地沖了出去,翡翠感受到一陣強風(fēng),須臾間,冕花鉆出洞口消失不見。
翡翠怔了好一會,才回神嘀咕:“跑得真快,比虎甲蟲都快?!?/p>
簡單整理一下床墊后,她踢了踢艙門,這家伙應(yīng)該早就醒了,只不過在裝昏迷,一見她把洞口打開,就急忙跑了出去。
生怕她會傷害她一樣。
翡翠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床墊旁閃爍的銀光,發(fā)現(xiàn)冕花忘了帶走戰(zhàn)甲。
她拍著腦袋,糟了。她拼命搶奪戰(zhàn)甲,現(xiàn)在卻忘在她這里,冕花是一定會回來拿走的,如果懷疑她想要搶奪怎么辦?
翡翠仔細思索后,惹不起躲得起,她打算去銀月那里躲一天,等晚上回來時,戰(zhàn)甲應(yīng)該就被冕花拿走了。
翡翠走出洞口,觸角活動,確定附近沒有雌蟲后。穿過草叢飛過森林,前往鏡子酒館。
剛進入酒館,就聽見銀月帶著笑意的嗓音。她舉起酒杯,向她揮足。
“聽說,垃圾區(qū)昨天發(fā)生一件大事?!?/p>
酒館內(nèi),其他雌蟲紛紛轉(zhuǎn)過頭看向翡翠。
好在鏡子酒館有規(guī)定,這里是禁戰(zhàn)區(qū)。
翡翠走過去,接過銀月遞過來的花粉酒,喝了一口。
“你知道了?!?/p>
“沒辦法,相當(dāng)轟動?!便y月把前兩對足放在桌面,歪著腦袋。“一位無畏的雌蟲冒著危險,拯救另一只雌蟲。”
“放在其他星球,可以被制作成娛樂影視劇的?!?/p>
“別笑話我了?!濒浯淇鄲?。“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會沖動地做出這種事?!?/p>
“麻煩了,銀月?!濒浯湎My月能幫她出一個主意?!叭蘸笪以偃ダ鴧^(qū),一定會被其他雌蟲攻擊?!?/p>
“怕什么?”銀月笑道:“善戰(zhàn)的雌蟲,無畏接受任何挑戰(zhàn)。”
“你有時候太過謹慎。”
翡翠搖頭:“我可不是冕花那樣的雌蟲?!?/p>
“比起廝殺,我更想保證自己的安全?!?/p>
“叫得真親切?!便y月打趣?!凹热贿@么在乎自身安危,你又何必救一只會給你帶來麻煩的雌蟲?!?/p>
翡翠活動口器,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那一刻,她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
“不想被其他雌蟲敵視,就想辦法和冕花劃清界限。不過你救了她,其他雌蟲大概不會相信你。”
“除非…你把冕花的尸體丟在她們面前?!?/p>
銀月觀察翡翠的反應(yīng),笑得更開心。
“善良在103星是最沒用的東西?!彼恼Z氣聽上去沒有指責(zé)的意思,反而有種莫名的傷感。
“我只是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濒浯錇樽约恨q解。她不是什么善良的雌蟲,死在她手中的蟲并不少。
銀月笑呵呵地搖了搖頭,卻沒有解釋。
“來我這,不會只是為了問這個問題的吧?”
翡翠嘆氣,將昨天發(fā)生的事,具體講述給銀月。并告訴她冕花把戰(zhàn)甲落在她家了。
“所以你是來我這躲她?”銀月嗤笑?!澳氵€真是一只沒用的雌蟲,竟然被逼到躲在我這里?!?/p>
銀月笑得身體抖動,翡翠尷尬地低下頭。
“好了,不逗你了?!便y月說:“你打算躲到她拿走戰(zhàn)甲?若是她不拿走呢?”
翡翠詫異?!八敲丛诤鯌?zhàn)甲…”為了物資死戰(zhàn)不退,怎么可能不拿走?
銀月意有所指?!八幢厥窃诤跷镔Y?!?/p>
“也許,只是不想退縮?!?/p>
“這世上有一類雌蟲,終其一生只進不退,寧可死在殺戮中,也不會茍活一天?!?/p>
“物資只是她生存的手段而已?!?/p>
翡翠想到冕花說過的話,她說沒有任何留存的物資,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銀月飲著花粉酒?!翱磥?,你招惹了一只了不得的雌蟲?!?/p>
“往好處想一想,你畢竟救了她,說不定她會庇護你呢?”
“怎么可能!”翡翠聲音大了些,抱歉地壓低聲音。將冕花急急忙忙離開她家的事告訴銀月。
自言自語道:“她看著兇殘,失去力量時,似乎也會害怕?!?/p>
“她說不定再遇見我,就會殺了我?!?/p>
“她還懷疑我會把她分解賣掉呢?!?/p>
銀月聽著翡翠絮絮叨叨的抱怨,用足來回推著酒杯。
以往翡翠來到酒館,只會和她聊一些搜尋物資的事,偶爾談幾句那只膽小的雄蟲。
但是自從見過冕花后,卻一直和她無意識地討論她的事。
銀月壓住笑意,她預(yù)料日后會看見非常有趣的畫面。
“我不這么想。”銀月一副過來蟲的姿態(tài)說:“說不定某一天你會不再是一只蟲來到我這里。”
翡翠明白銀月的意思,小聲說:“沒有這個可能,她防備心太重。況且,我習(xí)慣一只蟲了?!?/p>
“是嗎?”銀月說:“要不要打個賭?”
銀月腹部閃爍斑駁的光點,吸引住翡翠的目光。
“目前為止,你是唯一一只從她足下活下來的雌蟲。”
“那是我運氣好?!濒浯浞瘩g?!百€什么?”
“一整年的花粉酒?”
“可以?!便y月敲擊桌面。隨意說:“你若輸了,日后幫我一個小忙?!彼皇请S口一說,她沒什么需要翡翠幫忙的。不過無聊的蟲生中,逗一逗年幼的小雌蟲,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