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回答完你的問題了?！彼酒鹕?，“你告訴我，你到底把那個女孩帶到哪里去了？”楠謹沉面無表情，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林蕊蕊深吸一口氣，“她已經(jīng)被楠竹害得夠慘了，你還要對她做什么？你捫心自問，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陳牧敲了敲門，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車來了，走不走？”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最后，林蕊蕊在這沉默的對峙中率先敗下陣來，后退一步讓開位置。陳牧扶起楠謹沉離開，他們先行下樓，林蕊蕊是最后走的。

楠竹是以被楠謹沉打傷的理由被送往醫(yī)院的。他滿臉是傷，坐在門診室里，護士給他抹藥的時候，他疼得忍不住皺眉。身上的傷口倒是小傷，主要是腿估計得瘸一段時間了。要不是陳牧后來進來阻止，楠謹沉真的可能會把他的腿打斷。

抹完藥，護士溫柔地讓他先在這里等候。門外突然傳來陳牧急促的聲音。楠竹低著頭愣了愣，拿出手機，看著自己臉上的血跡已經(jīng)被擦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青青紫紫的一片，倒也不顯得有多嚴重。更甚者，腿上從外面看也只是皮外傷，連一點血都沒有……

他舉起手機就往自己頭上砸。一下、兩下……手機屏幕碎裂，細小的玻璃渣嵌進皮膚里，楠竹的額頭出現(xiàn)一道血痕，血順著眼睛、睫毛流到下巴上，血染進眼里，鞏膜瞬間變成深紅色，血順著他的下睫毛淌下。他眨了兩下眼睛，抬頭看見林蕊蕊走進來。

“蕊蕊?！彼穆曇籼撊酰昂锰邸绷秩锶锩鏌o表情，旁邊的護士看上去都比她著急，“呀，你的臉怎么變成這樣了？我剛才不是剛給你上完藥嗎？”

“你先上藥。”林蕊蕊轉(zhuǎn)身要走。

“別?！遍褡プ×秩锶锏氖郑曇粑鼧O了，“陪陪我，我不想一個人上藥?！?/p>

“你是他女朋友嗎？”護士叫她，“那你按住他，我把他額頭上的玻璃取出來。嘶……很奇怪啊，我剛才明明沒看到這些東西?！?/p>

“會死嗎？”林蕊蕊平靜地問道。護士和楠竹都愣了一下。護士以為她是在擔心，連忙安慰道：“這跟死可挨不著邊，放心吧，你男朋友好得很?！?/p>

死不了啊。林蕊蕊應了一聲，“那就好?！遍駥⑺龘нM懷里，聲音悶悶的，“我還要和你結(jié)婚呢，我可不能死?！?/p>

“是啊?！绷秩锶锫槟镜刂貜椭拔覀冞€要訂婚呢。”楠竹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回去吧，蕊蕊，我一點都不想在這里待了……”身后的陳牧扶著楠謹沉走進了另一側(cè)的急診室，陳瑩跑在他們身后。路過門診室的時候，她看到了林蕊蕊和楠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然后才離開。

縫合手術完成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了。楠謹沉的病房里卻并不安靜。陳牧的聲音喋喋不休，不停地說著這個罵著那個。陳瑩提著保溫瓶回來，終于忍不住了，“你差不多得了，阿坤現(xiàn)在都這樣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我這是替他生氣！他從小對楠竹那小子多好啊，真當親兒子對待，誰知道他居然干出這種丟臉的事，那些視頻我都不敢點開看?！标惸猎搅R越氣，“他自己玩就算了，還把人家小姑娘的臉露出來，真他媽是個王八蛋。早知道我就不該攔著阿坤，打死他算了！”陳瑩聽得煩躁。

“還有那林蕊蕊，之前我還以為他這萬年鐵樹開花，真的跟人家好上了。結(jié)果呢，還不是被人家騙睡利用?，F(xiàn)在他在這里給楠竹擦屁股，人家倆倒是和好了，甜甜蜜蜜地摟在一起恩愛，他倒成了個笑話！”陳瑩忍不住狠狠推了陳牧一把。

“你能不能閉嘴！”她壓低聲音，讓陳牧看坐在陽臺椅子上只露出半張側(cè)臉的楠謹沉，“你沒看到阿坤現(xiàn)在正煩著呢?！标惸列睦锉镏豢跉?，“我還煩呢。”陳瑩罵道：“出去。”

“到底我是你哥還是他是你哥？”陳牧恨鐵不成鋼，指著陳瑩罵道，“還有你，說了一萬遍別喜歡他別喜歡他！喜歡這么多年有什么用？他還不是照樣連個正臉都不給你。陳瑩，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陳牧?！遍敵恋统恋穆曇舸驍嗔怂?。

“說過分了?！标惸零读艘幌?，看到陳瑩紅了眼眶，后知后覺地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伤目诒镏豢跉?，也說不出道歉的話，皺著眉頭砸門而出。門關上，病房瞬間安靜下來。

陳瑩默默地將水壺里的水倒在杯子里。

“你放心吧，我哥就是嘴硬，已經(jīng)找人去處理了。那姑娘被他送回家了，也和學校那邊溝通好了。找到最初發(fā)布的匿名賬戶是學校里一個大三男寢的，不是楠竹?！?/p>

“謝謝。”楠謹沉說道。陳瑩搖搖頭。

“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不是最疼你這個侄子嗎？甚至還愿意替他擋刀，那為什么會選擇林蕊蕊呢？”停頓了幾秒，見楠謹沉不回答，陳瑩抬頭看向他。

“不如我這么問吧，既然連她是你侄媳這種關系對你來說都可以，阿坤，為什么我不行？”夜幕降臨，陽臺昏黃的燈光打在他沉靜的側(cè)臉上，棱角分明。楠謹沉微微斂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沉默了幾秒，他淡漠的聲音響起。

“抱歉。”

“謝謝、抱歉，最客氣的兩句話都讓你對我說了。其實沒必要這樣，你喜不喜歡我都沒關系，不需要為此道歉?！标惉摕o所謂地聳聳肩，似乎早就猜到了這個結(jié)局，“只是挺不爽的吧，永遠成不了你的選擇?！?/p>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标惉撎嶂貕爻鋈ィP上門，卻看到了坐在等候椅上的女人。聽到聲音，林蕊蕊抬頭看向她，輕聲問道：“那個女孩怎么樣了？”沉默了幾秒，陳瑩靜靜地說：“我以為你會問阿坤怎么樣了?！绷秩锶餂]有說話。

陳瑩繼續(xù)說：“他和楠竹不是一類人。”

“楠竹是混蛋，可他不是。我認識他十年了，很清楚他是什么樣的人。可你呢？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甚至還懷疑他對那個女孩做了什么過分的事?！绷秩锶餆o話可說。因為她剛才的確懷疑楠謹沉為了保全楠竹的顏面，對那個女孩做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陳瑩的語氣犀利，“我就想問你一句，你既然不信任他，為什么現(xiàn)在還要來糾纏他？剛才不是還和楠竹在樓下抱著嗎？現(xiàn)在上來干什么？拿楠謹沉當備胎，還是當小三？”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依舊控制不住，腎上腺素飆升，問出的話一句比一句狠。

“?，摗！辈》坷飩鱽硪坏榔届o而毫無波瀾的聲音。

這是楠謹沉第一次如此喚她。理智如潮水般涌回，陳瑩緩緩攥緊拳頭，別過臉去。“他讓你進去?！?/p>

林蕊蕊款步走入，瞧見了坐在窗邊的楠謹沉。他的面龐之上幾乎沒有絲毫表情，依舊那般平靜，依舊那般沉著。林蕊蕊在他身側(cè)停下腳步，輕聲道：“對不起?！甭牭剿牡狼?，楠謹沉的神情依舊沒有半分變化。

“還有別的要說么。”

林蕊蕊的目光落在他已然被縫合包扎好的手臂上，停頓數(shù)秒后，問道：“是不是很疼？”楠謹沉淡淡瞥了她一眼。

“過來?！?/p>

林蕊蕊依言照做，緩緩蹲下身子，來到他的面前。她能感受到那只手在自己頭頂輕輕撫摸著，幾乎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手掌覆下的溫度。她以為他是想要自己親吻他，于是便勾住他的脖子，輕柔地吻了上去。楠謹沉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看著她閉上雙眼親吻自己的模樣，既不拒絕也不主動。自始至終，楠謹沉都沒有任何動作。他不主動，她的吻便不知該如何繼續(xù)推進，片刻之后，她只好從中撤離。

林蕊蕊微微動了動嘴唇，沉默良久，“……曾經(jīng)我走投無路，不得已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但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確實無法從你這里得到任何東西?！?/p>

“所以?！?/p>

男人的聲音平靜而淡然。

“所以，”林蕊蕊輕聲說道，“我訂了回去的機票，天亮之后，和楠竹一起?！?/p>

他沉默不語。許久過去，也未曾等到他的回答。似乎也沒什么可說的了。林蕊蕊蹲著有些腳麻，緩緩站起身來，停頓幾秒后，說出一句道別之語，“我的話說完了，好好休息，不打擾你了?！?/p>

對方?jīng)]有挽留，她也沒有停留。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去，很輕很輕。還在原地的楠謹沉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平靜地垂著眼眸，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時間仿佛被放慢了腳步，又或許是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病房里安靜得仿佛能聽到落針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被推開。靜謐而黑暗的病房，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密不透風。陳瑩推門而入，帶來了走廊上散落的陽光。她說：“阿坤，天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