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側(cè)臉輪廓分明，鋒利如刀。他平靜地抬起頭，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皮因為長期的疲倦，變成了薄薄的三層，他卻只是淡淡應(yīng)了一聲，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身后的小護士走進來，被他們之間這沉默的氣氛搞得有些懵，輕聲問道：“楠先生，你的女朋友還在嗎？這個傷有點嚴重，或許要鑒定一下傷情?！?/p>

窗外風聲大作?？磥硎且卵┝?。

“不需要鑒定，辦理出院手續(xù)吧。”楠謹沉的語氣低啞。

中午十一點，林蕊蕊才回到家。好友沒有上班，前來迎接他們。楠竹看上去著實有些狼狽，腿上纏著繃帶，額頭上也綁著繃帶。好友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你這是去野外求生了？”

楠竹尷尬地笑了笑，“沒什么大事，小問題?！?/p>

他自有一套解釋的說辭。在酒吧兼職時被喝醉的女顧客騷擾，反抗時對方摔碎了玻璃杯，打傷了他，也劃傷了他的小叔。

林蕊蕊默默聽著，沒有任何反應(yīng)?；氐搅旨?，林父林母同樣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楠竹身上。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在意林蕊蕊，也沒有問她在外面這些天過得怎么樣，而是全身心地關(guān)切著楠竹。

“瞧你瘦的，在那里是不是都沒吃好？阿姨親自下廚給你做點好的?！绷帜敢荒槣睾?。就連往日寡言的林父也跟著說道：“我記得家里前幾年有人送來個藥，對傷口恢復特別有用。你在這等著小竹，我去找找?！?/p>

楠竹滿臉認真，“阿姨，伯父，你們對我真好，以后我會像孝敬親父母一樣孝敬你們的。”

林母溫柔地笑了笑，“你能對我們?nèi)锶锖眯覀兙托臐M意足了?！?/p>

林父趕緊附和著，“對對對。”

林父是上門女婿，林蕊蕊隨母姓，恰好林母也姓林，所以外人一直認為林蕊蕊的父親很有錢，其實不然，林父不過是個普通的白領(lǐng)，早些年因肯吃苦能干，才被林母看中。這么多年來，林家一直是林母說一不二，林父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們在上演著一場親情大戲，林蕊蕊實在看不下去，走進臥室，平躺在床上。沒過一會兒，好友敲了敲門。

“進?！?/p>

好友手里拿著兩瓶鮮果果汁，“怎么回來得這么突然？接到你電話說要登機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我自己聽錯了?！?/p>

林蕊蕊接過果汁喝了一口，輕聲說道：“最近哪天晚上有空，我們聊聊。”

“正好。”好友說，“我也有事要和你說，是關(guān)于你送給我的那份禮物?！?/p>

林蕊蕊點了點頭。好友將她抱進懷中，輕聲說道：“放心，一切有我在?！?/p>

林蕊蕊埋在她的懷里，沒有說話。

楠竹是下午走的，回楠家去了。等他走后，躺在床上的林蕊蕊才終于感覺到自己現(xiàn)在是在家，而不是在外地。她盯著天花板，還是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在那里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離奇而又難以忘懷。好像什么都沒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太累，太困，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時候睡過去的。

林蕊蕊做了一場夢。夢到她半年前看到楠竹筆記本電腦后的那些畫面。其實那是楠竹和她第二次見家長。暑期，楠竹邀請她的父母去避暑山莊，到了之后林蕊蕊看到楠謹沉也在，一問才知道這是楠家的產(chǎn)業(yè)。

楠竹無疑是想向林父林母證明楠家的實力，并且很真誠地和他們坦白，自己的父母給自己留了一筆天價遺產(chǎn)，為了表示誠意，結(jié)婚后全部放到林蕊蕊名下，當做彩禮。

林父林母動容了。林蕊蕊也是。那晚兩人被安排在一個房間，青澀而又充滿期待的第一次。楠竹在浴室洗澡，林蕊蕊看到了他訂購戒指的聊天記錄，同時也看到了他被按在床上的畫面，那一刻她的腦袋一片空白，頭暈?zāi)垦?，耳鳴陣陣，惡心感涌上心頭。

她踉蹌著跑出去，撞見了正在品酒的林母。林母不悅地皺起眉頭：“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像一點大家閨秀嗎？”

林蕊蕊輕聲問道：“……媽媽，如果我說，這個婚我不想結(jié)了……”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印浮現(xiàn)在她的右臉上。

林母沒有絲毫憐惜。

“你在說什么胡話？”林母厲聲說道，“婚姻不是兒戲，你以為是去買菜嗎？上一秒買了下一秒就要去退。”

林蕊蕊被打得側(cè)過了臉。

她沉默了一會兒。

“您就不問問我為什么嗎？如果是他做錯了事，您也要眼睜睜看著我跳入火坑嗎？”

“不會有那一天?！绷帜钙届o地說道，“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也會有他的叔叔替他兜底，你不會被牽扯到任何事情?！?/p>

林蕊蕊冷笑，“在您眼中，他的叔叔就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嗎？即使楠竹……”

林母依舊不耐煩地打斷她，“你不用告訴我楠竹做過什么，人是你選的，走到今天也是你挑的路，林蕊蕊，你該有承擔后果的能力?！?/p>

“媽媽您是真的這么想嗎？”林蕊蕊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您是惦記著楠竹的那筆錢吧。”

“你胡說八道什么？媽媽這是為了你，是為了你以后的生活有保障！”林母疾言厲色，“有你這么對媽媽說話的嗎？道歉！”

“我沒有做錯，為什么要道歉?！?/p>

林蕊蕊紅著眼轉(zhuǎn)身離開。

夢結(jié)束，林蕊蕊從夢中醒來，眼睫輕顫，朝外看了一眼，發(fā)覺天才剛黑。

她曾想借楠謹沉逃離那個崩潰而又壓抑的家庭；想借楠謹沉之手來報復楠竹。但自從看到楠謹沉替楠竹擋了那一刀之后，林蕊蕊深刻地明白了，楠謹沉的確什么也給不了她。是她太天真，太急切，才會被報復蒙蔽了雙眼，做出如此下策。

現(xiàn)在，那場莽撞的夢結(jié)束了。她要回歸現(xiàn)實了。

走出去，林母坐在客廳，已經(jīng)等了她很久。

“來媽媽身邊坐下?！绷帜概呐呐赃叺奈恢谩?/p>

林蕊蕊只是坐到她對面的沙發(fā)上。

林母對這種幼稚的反抗并不以為意，輕輕啜飲了一口熱茶，緩緩說道：“別以為媽媽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媽媽只是不想管你，但不代表媽媽什么都不知道。”

“雖然沒查到那個男人是誰，但是也無所謂了，畢竟媽媽不在乎這些?！?/p>

林母平靜地說道，“不管你是為了和媽媽抗爭才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是真的不喜歡小竹，都無所謂，只要你們結(jié)婚，媽媽對于這件事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p>

饒是林蕊蕊也愣住了。

“您是什么意思？”

“這種事人人之常情，誰會忠于對方一輩子呢？就連我和你爸爸也不行。”林母淡淡地說道，“但即使你爸爸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因為我的地位在他之上，他需要依附我。所以，蕊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但前提是你要和楠竹結(jié)婚。”

林蕊蕊說道：“您是指，我結(jié)婚后可以出軌對嗎？”

“這沒什么，只要你有了錢，有了權(quán)，沒人會覺得你不對。就像你叔叔家，你有大嬸嬸和小嬸嬸，她們兩個甚至可以同時出現(xiàn)，但卻沒有人何人覺得有什么奇怪，還是因為你叔叔足夠厲害?！?/p>

林母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

“蕊蕊，媽媽考慮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只要你嫁給楠竹，用那筆錢做什么不好？甚至還會給家里帶來更多的利益，百利而無一害?！?/p>

“而且，媽媽替楠竹說一句，估計沒人能再有他愛你了。你喜歡的男人能做到像他一樣嗎？他能愛你愛到來搶婚嗎？我看不能……”

“如果您說這一切只是為了勸我安心婚婚，那您放心，我會訂婚的?！绷秩锶锎驍嗨脑挘榫w沒有絲毫波動。

林母露出滿意的微笑，“很好，你能這么想，媽媽很欣慰?！?/p>

過年那段時間，家里冷得有些潮濕。

一個月的時間，林蕊蕊每天都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公司、林宅，還有訂婚現(xiàn)場。

不過訂婚，兩家人卻操辦得快趕上結(jié)婚的繁華程度了。楠家的叔伯包下了國賓酒店，布置也是極其夸張。林母就更別提了，天天到地方盯著，生怕出什么意外。

聽說是光男方這邊就叫了十桌，因為楠家祖上旁支較多，倒看得出的確很有誠意，一個訂婚，恨不得全員到齊。

林蕊蕊天天被帶著去換各種訂婚要穿的禮服，最后選定了中式旗袍。

楠竹還是更喜歡那些長裙禮服，“這些更漂亮，像結(jié)婚一樣。”

林蕊蕊淡淡的，“那就等到結(jié)婚再穿吧。”

旗袍需要訂貨，林蕊蕊預(yù)定了下周訂婚的前一天來試穿。

楠竹最近休養(yǎng)了幾天，臉上已經(jīng)不太能看得出來什么傷痕了，就是腿還是有點瘸，但照他的說法是，當天主角光站著就夠了，不需要怎么走路。

“餓嗎？蕊蕊?！痹嚭脢y容后，楠竹關(guān)切地低聲問道，“待會帶你出去先吃點東西，想吃什么，吃你之前最喜歡的火鍋？還是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