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殘破,尸橫遍野。夕陽的余暉都泛著腥味。
到處都是結(jié)成深褐色的血。長刀刺破血肉的聲音,痛苦無助的嘶吼,崩潰絕望的叫喊,此刻都?xì)w于平靜。
死亡的寂靜,靜到讓人不寒而栗。只有風(fēng)的呼呼聲,空空蕩蕩地來去,留下滿目蕭條。
軍隊整裝待發(fā)高喊口號時有多么奮勇無畏,此刻的遍地殘肢就有多荒頹死寂。
男兒熱血終涼,最終凄凄慘慘,落得個將士尸骨寒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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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腔呼吸進(jìn)的空氣泛著涼意,那股血腥味濃烈到好似要從毛孔滲進(jìn)皮膚里。
我的眼皮很沉,微微轉(zhuǎn)動眼珠,只能看見一片感光的紅。身上更沉,有什么東西死死壓著我。胸腔起伏受限,呼吸都困難。
好累好累……好疼好疼……是手指動彈都費勁的累,痛覺都快麻木的疼。
……我是誰,這又是哪?
心底有個聲音一遍遍問道,不依不饒,回聲久久不息,像一圈圈漾開的波紋。
困倦感劈頭蓋臉地涌來??梢钥隙ǖ氖?,我這樣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死了也好,畢竟活著實在是太疼了。就這樣悄默聲兒閉過眼去,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是,心窩子有處實在疼得厲害,疼得五臟六腑都跟著難受,直牽得大腦突突地跳。我覺得腦子就像缺了一塊似的,心里空落落地漏風(fēng)。直感覺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獨獨留下一些濃烈到不容忽視的悲哀。
不能……不能就這么睡過去!有個聲音十分突兀地在腦海里喊。
我猛地想起來,我還有要找的人,我不能就這么死了。
不知道突然是哪來的力氣,我努力掙扎著推開身上壓著的東西——是具尸體,冰冷,毫無生氣。它和我貼得死緊。
踉踉蹌蹌地爬起來,我大口喘息起來。站起來的過程幾乎要花光我全部的力氣。傍晚的光線很暗沉,泥土上大片大片的血跡融入夜色,走幾步就會絆到些綿軟無力的尸體,殘肢。
這里是鏖戰(zhàn)后的沙場。敵軍我軍的尸體不尷不尬地堆在一起,沒有了囂張跋扈的氣氛,顯得凄涼又蕭條。
我頭上的鐵盔早就四分五裂不見蹤影,于是我縮著身體一點一點把身上甲胄也脫下來,牽扯到肩上腰邊的傷,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
好歹也是輕松了些。我不著急離開這里,我甚至不知道我該去哪里。在一堆尸體中抖著手翻翻找找,我撿起一支勉強(qiáng)還算完整的戟,把刀尖支在地上,撐起我身體的大半重量。
現(xiàn)在我有點沮喪,更多的是茫然。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我的家鄉(xiāng),年邁爹娘,娶了媳婦的大哥,還在吃奶的侄女,快要收成的麥,還有那頭老到犁不動田的牛。
但無論我怎么想,想破腦袋,也抓不住我要找的那人給我記憶留下的一絲一毫的痕跡。我一去想他,我的心就開始被一些極復(fù)雜且濃烈的情緒所包裹,失落又滿足,彷徨又期待,歡喜又心痛。
這應(yīng)該是個對我極重要的人。
你是何人?我又該去何處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