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緹,你要去哪里?“我突然轉身沖出房間,向我來時那樣一口氣奔到街道上,穿過籌備后援工作的人群,領取緊缺物資的隊伍,緊緊扼住胸腔中狂亂的咆哮,不知能到什么地方去。
那位士官用惋惜的口氣講起埃里克,他真是一位好小伙,他破譯出了對方的加密格式會高興得跳起來唱歌,他用餐時口上念叨著密鑰,他在轟炸前發(fā)的最后一條訊息救了三個排的人。
但他沒能救回自己,不是嗎?那波空襲猝不及防,他們甚至沒攔截到相關指令的信號。我撲倒在山坡上,想起埃里克常常牽著我來這里,他常常坐在臺階上,誰也不理會,自顧自地吹起一只無憂無慮的口琴曲子。是的,我們坐在高處晃蕩著雙腿,埃里克凝視遠方,悠悠吹起一支口琴,我拉扯著稚嫩的童音唱歌,伸手在虛空中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握在手里的,是清晨的霧氣,黃昏的霞光,午夜的螢火蟲,隨風流逝的音符。
埃里克輕輕翻開我的手掌,覆上他寬厚的大手,“安緹,你要知道音樂是能聽見的密碼。”
但我不曾握住時間。
我所知曉的他的聲音,也消失了。好像我不曾握住的,他的目光。
“夫人,你的兒子為國犧牲了。”
犧牲,這是怎樣一個強勢的名詞,使我們親人的逝去如此理所應當,而我們還要回答,這是他的榮幸。
不,這是這個國家的榮幸,他榮幸地得到了埃里克的生命,我們的悲傷與淚水,然后他回饋我們無用的驕傲與名譽。
領完分配的面包,我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位士官,他剛剛又告別了哪座不幸的屋苑?
“尊敬的長官,我想見見艾利克?!蔽蚁胨€記得我,我微微躬身屈膝,直接了當說出愿望。
“你是埃里克·林德的妹妹吧?”士官摘下帽子向我回禮,我緊緊盯著他海水般湛藍的眼瞳,林德家的眼睛都是陰郁的灰藍色。他不自在的躲閃我的目光,“我很抱歉,你要知道那場大爆炸就降臨在他身邊?!?/p>
一道閃電從我腦海中劈開,所有的希冀都煙消云散,我忽然手腳冰涼,毛骨悚然。
“節(jié)哀順變,林德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的父親也因那場空襲離世了?!彼穆曇舫镣础<缯抡蔑@了年輕軍官的軍銜和身份,他并不比埃里克大多少。
“小姐,我和你的哥哥是軍校的同學,那時他稱你為他的驕傲,說你數(shù)學成績非常優(yōu)秀,”軍官并不吝惜對一個小女孩的夸獎,“小林德是解密的天才,我想他的贊美并不是寵溺的偏愛?!?/p>
“小林德留下不少重要的訊息,但繼任者讀不懂他的語言,我想他的妹妹應該能夠理解他哥哥的語言。”
“我從四歲起就被埃里克抱在膝上看他做題了。”我如實回答,我想起我不再去關注的日報除了刊登最新的戰(zhàn)況和陣亡名單,還報導了身負重傷的希金斯將軍過世的消息,以及他的繼任者,被寄予厚望的希金斯家的長子維克多——連名字都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