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教堂 9:15】
程煦坐在第三排椅子上,手里玩著一把蛇形匕首,這是宇文秋實走的時候送給她的,讓她防身,她用這把匕首鏟除了幫里很多不忠心的人,為自己鋪路。
這時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程煦腳踩過暗與光的交界,三道剎車聲幾乎同時撕裂晨霧。
劉同第一個沖進來, “程煦——!”
“操,你鬧夠了沒有!”
這一嗓子帶著火氣,也帶著顫,“你他媽要自殺,能不能換個地方?非得在我們青龍幫的地盤上?”
程煦推開龍傲天,踉蹌一步,看向劉同。
“劉同,”她聲音輕得像風(fēng),“你那天說,再管我就是狗?!?/p>
劉同喉結(jié)滾動,半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汪。”
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臉,“行了嗎?能跟我們回去了嗎?”
左凌峰緊隨其后,風(fēng)衣下擺被風(fēng)掀起,露出腰間的槍柄。他一把攥住程煦的手腕,聲音壓得極低:“阿煦,這一點都不好玩?!?/p>
張維伊落在最后,“老子凌晨三點接到王皓電話,說他不想干了,現(xiàn)在你一聲不吭又要走,”他眼圈通紅,“你們把哥們當(dāng)什么?你倆耍我們呢?”
劉同眼眶通紅,脖子上青筋繃起,“一個兩個,都他媽不想活了是吧?”左凌峰沒說話,只脫下外套披在程煦身上。
張維伊用袖口擦掉她臉上的汗,聲音發(fā)顫:“阿煦,咱們回家,好不好?”
她抬頭,看見三張從小一起長大的臉,這三個人站在她面前,身上還沾著夜露和血腥味。
突然她輕笑了一聲。
“你還有心情笑!”劉同看她一臉不在乎的樣子笑出了聲。
“你們緊張什么,我只是出去度個假散散心而已?!?/p>
“真的?不騙我們?”左凌峰半信半疑地盯著程煦的臉試圖在她臉上看出來點什么。
“當(dāng)然。”但他們忘了程煦最會騙人了……
“你真是嚇?biāo)牢覀兞?,什么時候走???”張維伊如釋負(fù)重地笑了出來,一下就摟住了程煦的肩。
“明天?!?/p>
“那今天咱幾個再好好喝一次!等你回來再喝一回!”左凌峰從另一邊也摟住程煦。
三人朝著太陽往前走,就同自己在后面生悶氣。
“劉同,你再不來我們可就走了哦!”
“我來了?。。?!”劉同嘆了一口氣朝著三人跑過去。
【青龍幫舊倉庫】
燈繩一拉,老燈泡滋啦一聲亮起來,像要把人的影子釘在墻上。
四箱啤酒碼得像小碉堡,中間是臨時拼起的木箱桌,幾袋花生米、烤串、一桶冰塊胡亂堆著。劉同把最后一箱砸在地上,泡沫順著裂縫噗呲往外冒。
“先說好,今天誰先倒,誰他媽就是狗?!?/p>
“汪。”程煦舉爪,笑得一臉無賴。
“你少來!”張維伊拿瓶口磕她額頭,“明天就上飛機的人,今天敢喝吐試試?”
左凌峰沒搭腔,只把開了蓋的啤酒遞到她手里,指尖在她虎口處停了一秒——那里有道舊疤,是當(dāng)年替他擋刀留下的。他聲音低:“最后一回,別讓我再給你縫針?!?/p>
程煦仰頭灌下半瓶,冰涼一路燒到胃里。她抬眼,看見劉同正把音響插頭懟進插座——老舊粵語歌轟然炸開,鼓點像在胸口捶墻。
《當(dāng)年情》第一句剛出來,劉同就破音跟著吼:“擁著你,當(dāng)初溫馨再涌現(xiàn)——”
張維伊笑得直拍桌子:“操,原唱棺材板我替你摁住了!”
左凌峰也彎了眼,把空酒瓶當(dāng)麥克風(fēng)遞到程煦嘴邊:“來,毒蛇幫大……咳,前·大小姐,唱!”
程煦沒接。她忽然伸手,把三人拉到身邊,四個人肩膀撞肩膀,圍成一個小圈。燈光晃得她眼底有碎鉆,可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如果……我是說如果,明天我沒上飛機——”
“放屁?!眲⑼苯哟驍啵澳阋曳盼覀凐澴?,老子掘地三尺也把你拖回來?!?/p>
張維伊笑著用胳膊勒她脖子:“對,綁也得綁去札幌,機票錢退不了。”
左凌峰沒說話,只把她的手握進掌心,拇指蹭過她指根——那里原本戴戒指的位置,如今只剩一圈淺白。
程煦深呼吸,像要把他們的味道全吸進肺里。下一秒,她忽然踮腳,把三人挨個抱了一遍。
劉同僵了僵,回抱時幾乎勒斷她肋骨;張維伊把臉埋她肩窩,聲音悶得發(fā)潮;左凌峰最后,手掌覆在她后頸,像按住一只即將脫韁的鳥。
音樂放到副歌,鼓點越來越急。程煦退后一步,抓起一瓶沒開的啤酒,瓶口在桌沿一磕——
砰!
泡沫噴涌,她仰頭對著瓶口灌,酒液順著下巴流進領(lǐng)口。三人愣了半秒,同時撲上去搶瓶子,笑罵聲、咳嗆聲、啤酒泡沫混作一團。
……
凌晨三點,倉庫里橫七豎八倒著空瓶。
張維伊抱著吉他睡得打呼嚕;劉同趴在桌上,手里還攥著半串烤魷魚;左凌峰靠墻坐著,膝蓋上枕著程煦的腦袋。
她沒睡。
她睜著眼,看燈泡上晃動的飛蛾,看劉同后頸那條舊疤,看左凌峰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
然后極輕極輕地,把左凌峰外套口袋里的車鑰匙勾了出來。
再極輕極輕地,把一張折成方塊的便簽塞進劉同的掌心。
最后,極輕極輕地,在張維伊手背上用口紅畫了一個笑臉。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來,赤腳踩過碎玻璃,每一步都沒有聲音。
門縫透進的月光像一道刀口,她側(cè)身穿過,背影被拉得很長很長。
……
【清晨 5:00·碼頭】
薄霧里,一輛黑色摩托停在岸邊。
程煦把頭盔扣上,最后一次回頭——
倉庫方向,隱約有火光沖天而起。
她笑了笑,擰動油門。
引擎轟鳴里,她想起昨夜那首歌的最后一句——
“縱是別離,也愿此生不變。”
摩托沖出去的瞬間,她低聲接了下一句:
“可我偏偏,要變?!?/p>
頭盔鏡片上,有水珠滑落。
不知是海霧,還是別的什么。
【6:27 海堤盡頭】摩托急剎在燈塔下的亂石灘。
程煦摘下頭盔,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她掏出手機,撥出唯一沒刪的號碼——
“0714”仍是空號。
她笑了笑,把手機扔進海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