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宗望著不遠處相擁低語的小兩口,與張希言相視一笑,眼底滿是欣慰。張景舟站在張正宗身后,抬手遮眼,裝作一副年輕人的羞澀模樣,擺出沒眼看的姿態(tài);另一位張舟則... 更多精彩內(nèi)容,盡在話本小說。" />
張正宗望著不遠處相擁低語的小兩口,與張希言相視一笑,眼底滿是欣慰。張景舟站在張正宗身后,抬手遮眼,裝作一副年輕人的羞澀模樣,擺出沒眼看的姿態(tài);另一位張舟則偏過頭,將視線投向下方的族地。
青綠色的虬枝交錯如穹頂,樹皮皸裂處沁出千萬年前的古銅色汁液,帶著歲月沉淀的厚重。檐角自蒼綠枝椏間次第浮出,墨色琉璃瓦上垂落的朱砂絹紗被風(fēng)掀起,宛如棲息的赤蝶振翅欲飛。重重回廊相互串聯(lián),廊柱上盤踞的麒麟紋在暮色中泛起金箔般的微光,那些以孔雀石碾碎點染的鱗片,正隨著夕照光影游移明滅,仿佛活了過來。
赤綃裁成的同心結(jié)垂掛在百年古樹枝椏間,每一枚結(jié)穗都綴著七顆玉鈴。當搬運祭器的隊伍經(jīng)過時,青銅爵里晃動的酒漿與玉鈴的清音交織,織成連綿不絕的聲浪。身著玄端禮服的族人捧著鎏金螭紋方鼎走過青石長階,衣擺處的麒麟踏火紋隨步伐明暗流轉(zhuǎn),恍若無數(shù)團在暮色中躍動的赤焰。沉香木雕琢的禮器中升騰起乳色煙霧,裹挾著新醅的椒酒與炙鹿的香氣,在古木的年輪間纏繞成螺旋狀的煙篆,久久不散。
這景象與他記憶中浸在晨霧里的族地截然不同。往昔沉睡在苔痕深處的石獸,此刻都睜開了鑲嵌黑曜石的眼睛;曾經(jīng)只有雨打芭蕉聲的廊橋,此刻正震顫著錯金銀祭器的琳瑯清響。他望著穿梭如織的錦繡華服,忽然覺得幼時撫摸過的冰涼青磚都活了過來,化作此刻在暮光中沸騰的赤金湯池,熱烈而鮮活。
真的極好。他記得從師傅手中接過族長之位時,族人才七八千人,與現(xiàn)在相差的四五千人,或在外面被殺,或失蹤無蹤,再無音訊。后來為了封印第二陵,又犧牲了上千人……
回想著歸家的四十幾天,他循著記憶走進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些曾在記憶里褪成水墨剪影的面容,此刻裹著椒漿香氣一一撞入眼簾。執(zhí)掌后山藥廬的張正昭指節(jié)沾著蒼術(shù)粉末,望著滿山草藥,臉上盛滿醺然笑意;總躲在藏書閣后桃花枝間喝酒的叔叔正斜倚著瞇眼淺睡,腰間懸掛的小鈴鐺與廊下風(fēng)鐸響成一片,清脆悅耳。
其他族人捧著祭器與他的目光擦肩,袖口翻飛間,依稀能望見當年自己稚嫩的模樣也在其中,重疊交錯。
最令他怔忡的是古樓里的師傅,竟披著朱砂鑲邊的玄色深衣,正握著松煙墨筆在桃木符上勾畫祝禱文。筆鋒游走時,袖間漏出的沉水香與祭壇上裊裊升起的青煙纏繞,渲染出他從未見過的溫柔弧度。那一刻,師傅聽到他的腳步,抬眉看來的瞬間,滿臉都是驚喜與激動:“舟舟終于醒了!”
……
他偏頭看向師傅越發(fā)顯得年輕的面容。
張家人壽數(shù)極長,多數(shù)在三四百年,血脈優(yōu)秀者更久。而上古時期,他聽張希言念叨過,最早的張家祖先人均壽命七八百年,身為族長的更是以千年起步。
不止壽數(shù),他們的身體也得天獨厚,能長久維持年輕的體態(tài)與容貌,正常人的衰老在他們身上要打幾分折扣。漫長一生中,年幼與衰老的時間占比不到十分之一。若非嚴重的外部因素影響,比如中毒,張家人不會輕易衰老。而一旦開始衰老,過程也極為迅速——頭發(fā)花白時面容依舊年輕,可衰老一旦開始,離死亡便不遠了。
他記憶里的過去,這個時間段的師傅已半腳踏入死亡,兩鬢染霜,即便面容年輕,眼中也盡是蒼老死寂與濃濃的疲憊茫然,茫然于張家的未來。而現(xiàn)在,師傅脊背挺直,黑發(fā)烏鬢,俊美斯文的氣質(zhì)中更添凌厲,眼底雖依舊沉寂如夜,卻在淡漠中多了許多隱秘的光,那是對張家未來的美好期許,周身縈繞著溫柔內(nèi)斂的溫暖與朝氣,整個人在他眼中閃閃發(fā)光。
而這一切變化,都源于他們——哥哥嫂嫂。
張舟望著款款走來的張玄策和海棠,怔怔出神,直到兩人坐下后喚了一聲“舟舟”,才猛然回神。
海棠坐下后,看著一直盯著他們發(fā)呆的張舟,笑著想喚張景舟的小名,卻被站在師傅身后的張景舟不滿地打斷:“嫂子,他改名叫張舟了,我才是舟舟?!?/p>
海棠看了看兩人,眼眸彎起,又看了眼身邊的張玄策,認真道:“都是我們的弟弟,喊誰都一樣?!?/p>
張舟瞟了眼旁邊氣鼓鼓瞪著他的張景舟,笑著應(yīng)下,乖巧打招呼:“哥,嫂嫂。”
張玄策點頭應(yīng)下,海棠本想抬手摸摸他的腦袋,想起身邊的“醋缸”,又收回手,翻手變出一個墨玉手鐲和青玉牌塞進他手里:“真乖,這是儲物手鐲和身份玉牌。”
旁邊的張景舟瞪著大眼睛,滿是不可置信,正要開口說他們偏心,海棠已將一個手鐲和墨綠玉牌遞到他面前:“舟舟,這是你的?!?/p>
張景舟立刻沖著張舟露出得意又囂張的笑,喜滋滋地接過手鐲套進手腕。手鐲自動變化成三段黑白色如意繩結(jié),下墜一個白玉小鈴。他心神沉入其中,只見一塊橢圓形巴掌大的黑甲片散發(fā)著七彩光暈,表面還懸浮著一條黑色龍影。
這是什么……難道是龍的鱗片?哥哥本體的鱗片?
張景舟剛想取出它問問,就看到嫂子沖他眨了眨眼。他心照不宣地回眨一下,比了個手勢,笑著對兩人道:“謝謝哥和嫂嫂?!?/p>
這個鱗片肯定只有我有,對面那家伙沒有!嗚嗚嗚~哥哥嫂子還是最疼我!
他看著龍鱗,笑得露出牙齒,又對著張舟得意地呲牙。
成功堵住了從小話密的舟舟的嘴,海棠舒了口氣,張玄策則一臉無奈,手掌隱蔽地揉了揉后腰。
張希言看著幾人的互動,見海棠又推過來錦盒里的手鐲和玉牌,笑意清潤地好奇問道:“這個玉牌是?”
張玄策也遞給師傅張正宗一份,解釋道:“是儲物空間手鐲和對應(yīng)張家血脈的身份玉牌,族里18歲的族人一人一份?!?/p>
“一人一份?”
海棠補充道:“跟著我們的那幾個已經(jīng)有了,其他人的會放在倉庫,讓他們出門前都去庫房領(lǐng)取。之后族人都散出去,先去臨安把朝堂和軍隊掌控住?!?/p>
張舟驚訝:“入朝?”
張家不是一直藏于幕后,從不顯于人前嗎?這是要入世了?
張玄策語氣平淡:“不止。家里要入主這片土地成為掌權(quán)者,再從南到北推翻金和蒙古,重新確立漢族地位,統(tǒng)一中原?!?/p>
張景舟震驚地看向親哥和嫂子,見兩人只淡淡含笑不語,又轉(zhuǎn)頭看師傅,師傅也是面無表情,只是墨色眼珠里隱約可見寒芒。
這……看樣子師傅早已知曉。
想來也是,以他哥的行動力,張家標紅的危險絕地和緊要之處,早被提前踩點布下暗手。而那些窺伺張家人長生與血肉的皇族權(quán)貴,對張家而言不過是虎豹環(huán)伺;張家的存在,對世俗權(quán)力頂峰的掌控者而言,更是一道掣肘。若非家族核心與內(nèi)支族人需要常年隱藏,維護秘密,牽制了絕大部分力量,張家早已無敵于天下。
而現(xiàn)在……想著另一個世界張家傳承斷絕、本家死絕、整個家族被拆分撕裂的未來,身為族長,他絕不允許那樣的未來重現(xiàn)。
張景舟抿了口茶水,心緒久久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