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族全部資源由你們調(diào)動,這里的一切,策兒和棠兒做主便是。師傅已經(jīng)退位了?!睆堈诘囊暰€投向山下,語氣中帶著徹底的放權(quán)與信任。
“好,家族全部資源由你們調(diào)動,這里的一切,策兒和棠兒做主便是。師傅已經(jīng)退位了?!睆堈诘囊暰€投向山下,語氣中帶著徹底的放權(quán)與信任。
暮色自山巔傾瀉而下,將古樓鍍成沉靜的青黛色。樓前的麒麟鼎上,獸首銜著千年銅綠凝成的瓔珞,三足浸在堆積如白雪的沉檀香灰里,鼎身饕餮紋的溝壑中,殘留著歷代祭祀凝結(jié)的琥珀色脂膏,透著歲月的厚重。八十一枚青玉璧環(huán)列在青銅俎案四周,璧孔中流轉(zhuǎn)的暮光恰與星斗初現(xiàn)的方位暗合,每一道谷紋都蓄著白晝最后的金輝,仿佛藏著天地的密碼。
玄衣廣袖的族人似游魚般穿梭于祭器之間。捧琮者指尖懸在離玉器三寸處,絳色帛帶拂過蕉葉紋酒尊,卻不曾驚動半滴清醴;執(zhí)俎者足下木屐包著素葛,踏上青石階時輕得連塵埃都未曾揚(yáng)起。他們沉默地將玄秬鬯酒注入夔龍紋方彝,漆木托盤上的血杞與露桃在漸暗的天光里泛出釉色,恍若女媧補(bǔ)天時遺落的五色石,溫潤而神秘。
沉香裹挾著炙肉的焦香在祭壇四周沉降,卻與自鼎中升起的青煙涇渭分明——前者如貼著地脈蜿蜒的暗河,后者似直貫云霄的蒼龍。當(dāng)最后一道纏絲瑪瑙璜被安置在祭幔之下,所有聲響都溺死在漸濃的夜色里,唯余古柏枝頭滴落的松脂,在玉琮表面叩出祭祀前的更漏聲,滴答,滴答,敲在人心上。
“出門到回家,這一路上如何?”張正宗面上淡然,目光卻忍不住細(xì)細(xì)打量著兩位徒弟,藏著關(guān)切。
海棠擺擺手,迎上師傅關(guān)切的眼神,笑道:“師傅不用擔(dān)心,那些東西在我和阿策手里翻不出什么浪花,都搞定了?!?/p>
“封印了,還是消滅了?”張正宗追問。
張玄策接口道:“昆侖山的源頭我們提了出來,扔回給了天道。只剩下一些被魔氣浸潤后魔化的生物,藏得深了些——我們沒時間趕盡殺絕,倒也不足為慮。源頭已滅,這些東西只需派族人花些時間清掃消滅即可?!?/p>
張正宗點(diǎn)頭,又問:“那青銅門里的?”
他是想徹底掐滅青銅門內(nèi)的源頭,讓張家擺脫世代束縛,哪怕張家血脈回歸普通也甘愿。這期望雖好,海棠與張玄策卻結(jié)合另一個世界的發(fā)展,有了不同的考量。
兩人對視一眼,放下茶杯,海棠認(rèn)真道:“師傅,老祖宗,舟舟,我和阿策商量過了,青銅門里的就讓它留著吧。也好震懾天道,免得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p>
張舟皺眉:“可是它太危險,一旦不受控制,除了哥哥嫂子,我們根本壓制不住。”
張景舟也嚴(yán)肅附和:“對呀,哥哥嫂嫂,現(xiàn)在你們還在還好,萬一你們走了呢?”
海棠搖頭:“不用擔(dān)心。我和阿策打算在這里待上千年,等帶出足夠強(qiáng)大的修士后再離開。而且啊……”她捂嘴輕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以我們倆的修為,其實可以隨時將此界天道與整個世界剝離。即便我們什么都不做,預(yù)計兩百年后世界升格完成時,這個世界和舟舟的那個世界,都將歸屬于我們。所以你們不必?fù)?dān)心,終極什么的,張家人一切照常就好?!?/p>
“這……”張正宗與張希言心中巨震,沒想到最終的結(jié)果竟如此簡單直接。
張希言看著海棠和張玄策,眼中情緒復(fù)雜,小聲喃喃:“真這么簡單?”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
“就這么簡單?!焙L男σ馓谷唬暗饶銈兏覀冃逕拵啄昃蜁?,那些詭東西其實很好解決。”
張正宗猛地拍桌,斬釘截鐵道:“好!一切照舊!”
“但是……”海棠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勢,“師傅,張家的核心是留存。我們很小氣,這個世界里,只在乎你們,其他人與我倆不相干。所以我希望,我們離開的時候,家里人不要少太多。最是看不得自家人為了外面亂七八糟的人或事死掉,更不想看到莫名其妙的流血和無謂的犧牲。當(dāng)然,我不要求每個人見死不救,只是希望張家每個人都要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酌情救人——要幫,也幫那些心善有功德的人;若是十惡不赦、還會恩將仇報的惡人,不如送他們?nèi)ニ?。?/p>
張正宗看著兩位徒弟臉上的強(qiáng)勢冷然,又望了望山下夜幕中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緩緩?fù)鲁鲆豢跉猓骸昂茫瑥埣业囊磺?,你們說了算。族規(guī)你們看看還有什么要改的,都寫進(jìn)去?!?/p>
海棠和張玄策相視一笑,站起身拱手一拜,朗聲道:“有我們在,師傅放心。”
張景舟在一旁小聲抱怨:“這不說了等于沒說嘛,張家早就我說了算了……不對,早就我哥和嫂子說了算。不過世界那么大,外面總有個別心軟的族人,我們也鞭長莫及,就算族規(guī)耳提面命,也難?!驼f起靈……”他重重嘆口氣,“在未來某個時候,他都被世界的使命摧殘成那樣了,心里還揣著軟和善良……只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張舟擰眉,點(diǎn)頭贊同:“我也不說別的,就說眼前的小白,就是因為救人才被蒙古人抓的?!?/p>
張希言沒接話,只是悠然自得地啃著香甜的靈果。他剛出生的時代,張家的傳承技藝、血脈長壽,以及麒麟鎮(zhèn)邪、維持天道地道人道和平的路才剛確定。普通族人與外人接觸不多,大多在深山老林里活動,關(guān)乎世界的大事多由族長或高層出面,與人族首領(lǐng)談判后,再由族長帶隊執(zhí)行任務(wù)。那時家族總?cè)丝诜逯挡潘那В錾亩?,死在外面的也多,且絕大部分都?xì)屆谠幬镏郑箾]聽過哪個族人為了救人而死。他沒當(dāng)族長前,也帶著族人在外待過百多年,所見的族人大多冷漠,見死不救倒不至于,最多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幫一把就走……嗯,這應(yīng)該不算心軟吧?算了,他都在這里了,原來的張家早已隨時間消逝。換了世界換了時間,以后在這里當(dāng)個退休養(yǎng)老的長老就好,其他的懶得操心。
“嗯,這個我們已經(jīng)考慮到了?!睆埿吲e起自己的墨玉牌,對張正宗道,“師傅,古樓二樓收拾出來,我明天去改建一下,作為族內(nèi)魂燈存放處?!?/p>
張正宗點(diǎn)頭:“我回去就吩咐。”
張玄策繼續(xù)道:“有魂燈命牌守護(hù),每一位族人激活玉牌后,二樓會生成屬于他們自己的魂燈,亮度代表狀態(tài)。若是意外死亡,玉牌會護(hù)住他們的魂魄與身體。不過保護(hù)機(jī)制只有三次,主要是玉牌材質(zhì)還不夠好,等找到更好的材料,我再換一批?!?/p>
張正宗滿意道:“已經(jīng)很好了,策兒不用費(fèi)心。這事還是別告訴他們,免得濫用?!彼D(zhuǎn)頭看向隱藏在樹林里的幾人,語氣重之又重地警告,“你們也不許說出半字?!?/p>
這幾個字極輕卻帶著千鈞之力,將那幾位聽到了全部內(nèi)容的守衛(wèi)從震驚中喚醒。隨即,他們便感覺到老族長那冷戾的眼神穿透樹葉的遮擋,直直射向藏身之處。
樹林里傳來幾聲輕響,不同方位卻詭異一致的低沉嗓音回應(yīng):“是,絕不泄露半字。”
題外話:在張家,族長不一定是起靈,起靈卻一定是族長。張起靈不僅是稱號,更是張家權(quán)利與責(zé)任的象征。張家既是守護(hù)者(隔絕危險的秘密)、殉道者(為使命犧牲個人存在)、糾錯者(對抗歷史篡改),也是與黑暗同行、埋葬黑暗的代天地人三道行走的天罰者。而身為張起靈,其責(zé)任必須超越個體生死與人類情感,在與人類文明、自然法則的緊密相連中,尋找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