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二零二四年八月十五，農(nóng)歷七月十六。
我捧著蛋糕回家，家里很空蕩，進(jìn)門的墻面上掛著兩幅畫。
一幅水墨水晶蘭，依依兩株，生于密林枯葉之上，我媽畫的。
一帖字畫，我媽寫的，為了控制她的暴脾氣，她每天都會寫上一帖，墻上這一帖寫的是，
《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瓶之罄矣，維疊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
顧我復(fù)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南山烈烈，飄風(fēng)發(fā)發(fā)。民莫不穀，我獨(dú)何害！
南山律律，飄風(fēng)弗弗。民莫不穀，我獨(dú)不卒！
不知道怎么回事，上面有星星散散的褐色斑點(diǎn)，不過不影響觀賞。
我煮了兩碗長壽面，正吃著，門開了。
妹妹們放學(xué)了。
二妹朝著沙發(fā)丟下書包跑過來：“姐，好香，你吃的什么？”
“面?！?/p>
“我也要吃?！?/p>
二妹端過另一碗：“姐，筷子呢？”
我拖回她手中的碗：“這碗不行，自己去煮。”
二妹又拖到她面前：“你吃得完嗎？這么大個人了還護(hù)食，你又不是狗。”
“自己煮?！?/p>
“我不?！?/p>
二妹端起碗要吃，我放下筷子。
三妹拉拉二妹的袖子：“姐，我們自己去煮。”
二妹放下碗：“哼，當(dāng)我稀罕?！?/p>
兩人進(jìn)了廚房，直到我回臥室休息仍未出來。
早晨，兩個碗一雙筷擺在桌上。
家里冷清得很，似乎只有我一個人住，兩個妹妹早早去上學(xué)了。
我們?nèi)齻€讀高三，不同班，她倆一般不會和我一起上學(xué)。
進(jìn)了教室，同桌湊過來：“嘿扶子，你知道嗎，聽說有高校來借用我們學(xué)校的實(shí)驗(yàn)室。”
“嗯，知道，我弟弟也參與。”
同桌表情困惑：“你弟弟？”
“嗯，我弟弟?！?/p>
“他不是已經(jīng)...”
同桌被人扯了扯衣袖：“婷兒，上廁所去嗎？”
“啊，我不想去。”
“去嘛去嘛?！?/p>
同桌被人強(qiáng)行拽走。
下節(jié)數(shù)學(xué)，我拿出卷子寫題。
昨天晚上兩個妹妹在我門口嘰嘰喳喳到半夜，才進(jìn)去睡覺。
聽她倆說，我還有一個素未蒙面的弟弟，自幼進(jìn)入少年班，目前在頂尖學(xué)府讀大一，差不多就在這星期，會跟著老師來我們學(xué)校借用實(shí)驗(yàn)室。
也不知道弟弟多大了，有沒有好好成長，好像兩個妹妹的學(xué)費(fèi)就是靠弟弟的獎學(xué)金交的，平常的生活費(fèi)用的是我的獎學(xué)金。
我還有個弟弟？
對，我原本只有一個弟弟的。
怎么...多了兩個妹妹？
我的弟弟呢？
腦袋里混沌得狠，想得頭疼，吃了午飯我趴在課桌上小憩。
下午生物課兩節(jié)連堂，快要統(tǒng)考了，老師想讓同學(xué)們放松放松，坐在講臺上與我們侃大山。
修仙，到底是先天靈根更重要，還是后天修行功法更重要。
有的覺得與先天靈根有關(guān)，靈根越多，需要煉化吸收平衡的靈氣種類越多，修為不易精漲，所以，多靈根沒有單靈根好；但有的覺得多靈根五行相生相克，到后期厚積薄發(fā)，走的路比單靈根更遠(yuǎn)。
有的覺得與后天修行功法有關(guān)，按照現(xiàn)在的世界來說，大部分人幾乎感觸不到所謂的“五行靈氣”，若是強(qiáng)行依據(jù)靈根屬性修練，也許終其一生也觸摸不到門檻，干脆看做現(xiàn)在是混沌世界，沒有“靈氣”，直接依據(jù)前人一步步實(shí)踐而來的功法修行，先天稟賦者許能行大道。
但有的覺得修行功法需因人、因時、因地制宜，例東北的冬天，外面大雪紛飛，屋內(nèi)地暖灼灼，溫度升高，卻沒有相應(yīng)的濕度，人體內(nèi)津液不足，口干舌燥，適時吃上一點(diǎn)冰棍或者凍梨等涼潤之物，清熱生津止渴，而南方冬天陰冷潮濕，例如云貴多山，濕氣出不去，易形成瘴氣，吃點(diǎn)辛香麻辣的食物有助于體內(nèi)濕氣排出，所以，每個人應(yīng)該試著去走自己的修行道路，而不是一味照搬前人。
反正是各說各有理，教室里吵吵嚷嚷。
我神游天外。
我爸喜歡看小說，也喜歡寫小說，他說，他最近新入了一個設(shè)定，ABO。
【血型ABO？】
【不是，Alpha，Beta，Omega，簡稱ABO，除男女之分的第二種性別，一般在十六歲至十八歲分化第二種性別?！?/p>
【有什么用？】
我爸苦思冥想：【提供寫小說的設(shè)定?！?/p>
【所以呢?！?/p>
【有些無法理解，所以來請教請教你?！?/p>
【請問?！?/p>
【大體世界觀上，占比少部分的A為世界頂層掌權(quán)者，類似于蟻后，但有易感期，會陷入狂化，會極大程度上影響社會安全；占比極少部分的O可以在A易感期時釋放信息素給予安撫，類似于公蟻，但O會有發(fā)情期，也需要A的安撫，在一定程度上，O發(fā)情時釋放的信息素會導(dǎo)致周圍的A產(chǎn)生類似于“領(lǐng)地意識”，相互爭斗以此獲得與O的“交配權(quán)”，只有AO結(jié)合才能生育A或者O；B則是勤勤懇懇的工蟻，沒有性腺，沒有性息素，似乎只是世界的構(gòu)架體，以便體現(xiàn)A的高貴，O的純潔?！?/p>
【等等...】我打斷我爸，【什么叫做“發(fā)情”“交配權(quán)”？我想，“人”，一個成年的正常人，應(yīng)該能夠控制自己的下半身吧？】
我爸若有所思：【好像是這樣，不過ABO的世界框架有點(diǎn)大，一時和你講不完?！?/p>
【哦?！?/p>
我爸望著澆花的我媽：【我主要是想問，你不覺得你媽很香嗎？】
【不覺得?！?/p>
【我覺得你媽很香，第一次看到這個設(shè)定的時候，就在想，我和你媽是不是ABO？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香味，獨(dú)屬于我倆之間的?！?/p>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有沒有一種可能，現(xiàn)在的人類都是“Beta”？因?yàn)橐粓鲠槍εcAO的病毒？或者說因?yàn)镺對A的反抗，所有O切除了腺體導(dǎo)致從此沒有AO的降生，最終導(dǎo)致AO滅絕？你所說的這種情況，現(xiàn)代醫(yī)學(xué)解釋為“基因選擇的愛人”，所謂基因上的選擇，有可能是AO基因殘存或者B基因突變，才會有部分人出現(xiàn)這種感覺？】
【你說的，也有道理，給我提供了一個新思路，謝謝親愛的?！?/p>
【不客氣?！?/p>
我想了想：【老爸，你還是回歸現(xiàn)實(shí)吧，真怕哪天你穿越去了?！?/p>
【那可不會，我還得陪我老婆白頭呢?！?/p>
切，妻寶腦。
恍然回神，老師、同學(xué)都看向我，同桌遞過來幾張紙。
我下意識抹了把臉，全是水。
正巧下課了，另一棟教學(xué)樓的妹妹們聽到消息，趕過來。
我眼睛生疼。
二妹皺眉：“你又怎么了？哭什么哭？”
“我...我想媽媽爸爸?！?/p>
“有什么好想的，回家便能見著，神經(jīng)啊你，一天到晚哭哭啼啼?！?/p>
三妹面色也不悅：“姐，我知道你想念爸媽，但是，我和二姐也要參加高考啊，你天天哭，也影響我倆，有什么事高考之后再說，可以嗎？”
我紅著眼：“你們真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嗎？”
哄鬧的教室瞬間安靜，同學(xué)們神色變得很古怪，齊齊看向我，正準(zhǔn)備走的老師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昨天，是爸爸的生日。”
“爸爸不需要過生日！”
“需要！”我吼出聲。
同桌顫顫巍巍伸手：“扶子，你還好嗎？”
三妹看到同學(xué)們怪異的眼神，拉住暴怒的我：“姐，回去再說?！?/p>
她拉著我和二妹，向班主任請假，班主任目光驚恐而又擔(dān)憂，同意了批假：“葉扶，你還好嗎？”
“我姐沒事，謝謝老師?！?/p>
我被兩個妹妹一左一右拉扯，沒看到老師顫著手拿起手機(jī)，撥通電話：“校長，向您匯報個事兒...”
我們回了家，二妹指著墻上的相片：“爸媽在家，你想他們一直待在家不就行了？”
“你們明明什么都知道！為什么！”我扯住二妹的衣領(lǐng)，“我問你，昨天是什么日子！”
二妹抓著我的手將我甩在地上：“神經(jīng)病，我哪知道什么日子？”
我崩潰捶地：“昨天，是媽媽爸爸的忌日。”
二妹三妹都不說話了。
就在去年，二零二三年八月十五下午三點(diǎn)四十二分，媽媽爸爸出車禍了。
我沒有媽媽爸爸了。
“過去多久，你怎么還過不去這道坎呢？人要向前看，你一直想著爸媽，有什么用呢？還不如好好準(zhǔn)備，高考拿到人大通知書，爸媽泉下有知也會開心的。”
啪！
三妹被我扇偏了臉。
“你們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二妹見三妹被打了，也給了我一掌：“我看你真瘋了，一天到晚只知道發(fā)瘋?！?/p>
我躲進(jìn)房間里，二妹在客廳里不停謾罵。
第二天，我起床上學(xué)，客廳里亂糟糟的，沒有收拾，二妹和三妹搬去了學(xué)校宿舍，家里，冷冷清清。
我看了眼媽媽爸爸，二妹說得對，我不能頹廢，媽媽爸爸還希望看到我讀大學(xué)呢。
同桌趴在桌上小聲對我說：“扶子，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p>
同桌遞了喝牛奶：“你瘦了好多，一定沒好好吃飯，熱的，快喝了?！?/p>
“謝謝?！?/p>
聽說，實(shí)驗(yàn)室的人來了。
弟弟也在里面。
我從未見過這個弟弟，悄悄逃課跑過去看。
實(shí)驗(yàn)室里，弟弟穿著白大褂，戴著護(hù)目鏡。
這個弟弟，好老啊，看起來比我還要大上四五歲。
不是我弟弟，我弟弟，比我小很多，會央著我買校門口的烤腸。
不是這樣的，少年老成。
男生看過來了。
我回身，倚靠在墻壁上，心中更加確信，這個人，一定不是我弟弟。
我沒有弟弟。
我上樓，正好對上二妹，不知為何，我轉(zhuǎn)身想跑，二妹快步追過來拉住我：“神經(jīng)病，你又跑哪去了，老師通知我你不見了，我課都沒上來找你?！?/p>
“放開我，不用你管?！?/p>
我掙脫不開二妹的桎梏，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沒有妹妹，眼前這個人不是我妹妹。
我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回頭，男生站在拐角處：“你是在？”
二妹朝男生吼道：“關(guān)你屁事，滾?！?/p>
男生有些不解，點(diǎn)點(diǎn)頭，走了。
我趁著二妹分神，掙開她的手狂奔回教室。
同桌小心翼翼問我：“扶子，你去哪了？”
我趴在桌上埋著頭，聲音悶悶的：“我去看我弟弟了，可是，那個人不是我弟弟。”
“除了你弟弟，你還有其他家人嗎？”
？
我偏過頭看向同桌：“你不是見過我兩個妹妹嗎？”
同桌表情很困惑：“兩個？妹妹？”
我心里悶悶的：“嗯，從爸媽過世后，我和妹妹的關(guān)系不太好，我想不通，為什么她們對爸媽的離去那么…容易開解？”
“葉扶，我問個問題，你別不高興?！?/p>
“嗯。”
“你爸媽，什么時候離開的？”
“去年?！?/p>
“去年？”同桌驚詫。
“怎么了？”
“你爸媽，不是二二年離開的嗎？”
什么！
我陷入昏迷。
何琳放下擴(kuò)音器，說道：“以上，就是這個小孩的故事，柳姑娘考慮得如何？”
我摘下耳罩，你這是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我不想聽的，還有，我不知道哪個倒霉蛋傳出的消息，反正我這兒只處理地下的事，活人不接。
何琳推過一個箱子，沉甸甸的：“這個孩子本來有大好人生，以她之前的水平完全可以沖擊高考狀元，所以，還請柳姑娘出手相助。”
不，我不要。
何琳手機(jī)響了，向我點(diǎn)頭示意后起身去接，不知對面的人說了什么，何琳朝我走過來：“柳姑娘，先生請您接電話?！?/p>
“柳姑娘，久聞大名?！?/p>
我開門見山，陳老板有這閑情雅致管區(qū)區(qū)一個“準(zhǔn)高考狀元”的事？
“女孩的母親于我有恩，所以，還請柳姑娘相助?！?/p>
相助相助，幾句話翻來覆去說，煩死了。
對面是大哥大，家底厚實(shí)，不能硬碰硬，我忍了脾氣，不。
“我知道柳姑娘需要陳家一樣?xùn)|西，只要柳姑娘答應(yīng)幫忙，我會讓陳守拾帶回去?！?/p>
哦豁，不小心暴露了。
既然陳老板都這樣說了，我勉為其難，好吧，人帶來吧。
“多謝?！?/p>
不客氣。
既然要幫忙，我叫住何琳，問清楚前因后果。
二零二二年八月，葉扶的媽媽爸爸在回家的路上出車禍了，媽媽為了保護(hù)爸爸，當(dāng)場死亡，爸爸在ICU里躺了一個月，也走了，家中兩位老人承受不住打擊，相繼離世。
陳暄茗小時候承過葉扶母親的情，接受了葉扶父親的臨終委托，葉扶麻木地辦了一場又一場的葬禮，精神萎靡，便派何琳去葉扶身邊，何琳建議葉扶做一些小事情轉(zhuǎn)移注意力。
葉扶一遍遍臨摹媽媽留下的字帖，直到二三年八月十五那天，她臨摹出最接近媽媽筆跡的一帖，一個陌生短號撥過來。
“您好，請問是葉遙家屬嗎？”
“你好，我是，請問有什么事嗎？”
普普通通的語調(diào)，葉扶以為只是學(xué)校老師打過來的電話，畢竟葉遙以前經(jīng)常因?yàn)轭B皮請家長。
“請問您身邊有人嗎？”
葉扶看向何琳：“有的?！?/p>
“接下來我所說的話，請保持冷靜?！?/p>
葉扶原本刺痛的心臟微微痙攣緊縮。
“這里是南山市第二人民醫(yī)院急診科，葉遙于今天下午三點(diǎn)四十二分，在亞安路中段二十五號十字路口出車禍，搶救無效，當(dāng)場宣布臨床死亡。”
噗。
何琳接住氣急攻心的葉扶，接過她手中的通話：“好的，我們立即趕過來。”
二零二三年，葉扶媽媽去世的同一天，弟弟，在同一地點(diǎn)，出車禍，沒了。
葉扶因?yàn)榇驌艟薮?，出現(xiàn)人格分裂，所以記憶對不上。
“好像，我比葉扶幸運(yùn)一點(diǎn)?！?/p>
周安裕，你想嚇?biāo)牢抑闭f，我立馬橫尸在你面前。
“不好意思，我以為柳姑娘膽子比天大?！?/p>
呵呵，謝謝夸獎。
“不用客氣?！?/p>
總有一天，埋了你。
“辛苦柳姑娘了?！?/p>
我！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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