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收了一個徒弟，名江瑾然。他如今16歲，很懂事，總會站在我這一邊。這使我想起了14年前江瑾玥逼迫我收的另一個徒弟。

江凌戰(zhàn)明面上和我是師徒，實際上是江瑾玥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他事事都替江瑾玥著想，卻沒有考慮我的感受。

當(dāng)年若不是和他強行綁了師徒契，我決不會認(rèn)他。

回到江家大門，還是一如既往的華美?？邕^半膝高的門檻，里面早已物是人非。先前我種下的桂樹已經(jīng)有了一人高，綠葉繁茂，也許不久后就會開滿花。

我只是看了看，沒有過多的停留。

幾個穿著藍(lán)色長衫的門客手中抱著經(jīng)書，大步跑向?qū)W堂，以前我初來江家也是和他們一樣。那些人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也并未在意。

初秋的光景總是凄涼，涼風(fēng)颯颯，將片片枯葉吹向我身前。這里唯有我格格不入，眼里再無生機。

我以前鐘愛青衣，如今卻著得一身素白。發(fā)絲散落，先前最愛的銀首飾如今看來成了累贅。

人總會變的，不是嗎？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的乖徒兒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師父，等等我。”

他滿頭大汗，應(yīng)該是著急了。我停下腳步，等他距離我不到一步時又向前走去。

他明白我的心情，沒有說多余的話。這孩子是我從貧民窟救來的，他無父無母，乞討為生，卻不像身在富貴之中的人那般狡詐。

他的眼里始終閃著光，總是有股不服輸?shù)捻g勁。

幾年下來，他從原來黑瘦的小孩子變成了獨當(dāng)一面的少年。劍眉星目，令周圍的少女為之傾心。

走了不久便來到了我曾經(jīng)的居室，自從與江瑾玥決裂，我便與她不相往來。

楠木屋散發(fā)著一股清香，周圍的草木看上去是被經(jīng)常修剪過的，沒有攀附在屋檐。

我推開大門，臥室和書房里的東西一件不少。四方大院種滿了名貴的仙草，一磚一瓦干凈如斯，不染青苔。

看來不用我親自打掃了，我示意江瑾然讓他在我對面的臥室住下。他謝過后便進去收拾起東西。

后院的細(xì)竹已三尺多高，當(dāng)年稀疏的幾株如今變?yōu)橹窳置懿肌?/p>

就這么休息了兩個時辰，一位不速之客敲響了大門。

門外的少年還是如14年前那般桀驁，他進來后立刻開口：“師父，你該去見師祖了?！苯钁?zhàn)說著就要帶我走。

“不必了?！蔽业_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他。

“那畢竟是師祖?！苯钁?zhàn)不依不饒。

“以后就不是了?！蔽肄D(zhuǎn)身就要關(guān)門。

江凌戰(zhàn)眼疾手快，立刻攔住我：“怎么會呢？”

“我們的師徒契解了吧?！?/p>

空氣瞬間凝固，江凌戰(zhàn)輕笑一聲：“呵，別忘了，這是天祖的命令，你我不得不從?！?/p>

我暗暗皺眉，此時身后站著江瑾然，他一下子擋在我前面：“我?guī)煾覆辉敢?，你不要胡攪蠻纏?！?/p>

“你算什么東西？敢對江家神祖不敬！”江凌戰(zhàn)試圖搬出他的神祖身份壓瑾然一頭。

“就憑他是你的師弟?！蔽覅柭暫浅?。

“就一個無名無份的玩意也配？”江凌戰(zhàn)滿臉不屑，雙手抱胸，趾高氣昂。

“你不認(rèn)他，就沒有資格踏進這道門！”說完，我將大門狠狠摔上，又設(shè)下三道結(jié)界。

“師父……”江瑾然欲言又止。

“我是被迫收他為徒的，他是你師祖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蔽夷托牡亟忉尩溃叭缃裎矣心芰饬诉@師徒契，14年的歷練已經(jīng)讓我突破了封神境。”

“好，只要師父開心，什么都不重要了?！苯恍χ?/p>

“早些休息吧，我去處理一些事情。”接下來，我要以強制手段解開師徒契。

“好?！苯换氐脚P房，臨走時不忘回頭看我一眼。

我緩緩走出大門，沒有解開結(jié)界，江瑾然那小子會到處亂跑。

午時，我去向檔案處，將我與江凌戰(zhàn)的師徒契拿出。沒有人敢阻攔我，任由我拿走文書。

我將那疊宣紙撕的稀碎，又重新寫了一份解除契約書。

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拿去讓江凌戰(zhàn)確認(rèn)時，身后傳來一聲輕笑：“呵呵，江郁辭，你當(dāng)真是絕情?！苯剽?，那個曾經(jīng)欺辱我整整三年的瘋子。

“是又如何，有些事你無權(quán)干涉。”

“好呀，我想，江承天會好好收拾你的?！闭f完，江曦鈺不見了蹤影。

江承天，江家第一代核心人物，而江曦鈺是他捧在手心里的愛人。

那些人向來都是以權(quán)謀私，依附在天祖身邊做“忠臣”，實際上是想掌握更高的權(quán)利。那群老狐貍是該整治了。

江凌戰(zhàn)收到解契書時，表情凝固了一瞬，很快又恢復(fù)了原樣。

晚間，我在書房查閱典籍時，聽到了陣陣敲門聲。那人解不開結(jié)界，只得在外面等著。

我知道，是江凌戰(zhàn)，不必理會。契約以毀，他與我從此再無干系。

也許，江瑾然現(xiàn)在是我唯一的徒弟了。

思緒拉回從前。我當(dāng)時收了江凌戰(zhàn)時心里止不住的高興，恨不得把最好的資源給他。

可是我一開始就錯了，他沒有心。我被江曦鈺誣陷傷人時，他故意煽風(fēng)點火，讓我坐實了罪名。

我被關(guān)禁閉，他從未探望過。我在幽暗的房間里一直期待著江瑾玥和他能來看我一眼，可是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人。

后來才得知，那些日子里我所謂的師父在為我?guī)熋脺?zhǔn)備生辰宴會，她們的臉上掛著笑容，只有我像個傻子一樣苦等。

江凌戰(zhàn)呢，他整日與他的好友去醉仙居把酒言歡，把我當(dāng)成了一個笑話。

師妹生辰宴那天，我被破例釋放，只能遠(yuǎn)遠(yuǎn)觀望?？粗鴰兹似錁啡谌?，看著師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我心有不甘。

我的生辰宴從未如此華麗，沒有祝福，沒有禮物，只有滿桌的典籍與課業(yè)。

是我不配嗎？

離開的14年間，我救人無數(shù)，受萬人敬仰。南家天祖也對我青睞有加，他贈我一信物，往后我在南家與他們的圣祖平起平坐。

生辰當(dāng)日，百姓們紛紛前來拜訪，夜晚還有滿城的煙火為我燃放。很美，那是所有人對我的肯定。

我那時化名景灀，無人知曉我曾是江家圣祖。也對，我一個圣祖在那里過的多憋屈。

當(dāng)今觸及封神境之人只有南穆——南家現(xiàn)任天祖，祁九殤——祁家第三代天祖，然后便是我。封神之上便是無雙，那只是一個傳說。我登上封神一事只有我與江瑾然得知。

江瑾玥也才不過是凌淵境初期，與我相差甚遠(yuǎn)。江家第一代天祖倒是好一點，剛過凌淵境中期。

真是為以前的自己難過，本來可以更早突破封神的，或是登上無雙。罷了，就當(dāng)是玩玩。

看向軒窗外的圓月，分外皎潔?？墒巧磉呏皇Ｏ乱蝗?，談不上什么團圓。

我走向門外，江凌戰(zhàn)正跪在石階之下。

“你走吧，本就有緣無份?！蔽覕[擺手。

他沒有說話，依舊跪著。我不再理會，轉(zhuǎn)身回房休息?，F(xiàn)在求我有什么用，失望不是僅僅一天就來的。

這次，我終于拉起了從前懦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