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的餐盤

深秋的風冷得刺骨，凌玉縮在校服外套里往食堂走，帆布鞋踩過滿地枯葉。美術(shù)社臨時會議開到很晚，此刻胃里翻涌著的饑餓感，讓她連避開慕銘的力氣都沒有。

推開食堂玻璃門的瞬間，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眼鏡片。她剛摸到餐盤架，就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摘下眼鏡擦拭的間隙，賀曉曉的聲音突然響起：“凌玉！這邊！”

抬眼望去，好友正沖她招手，旁邊的空位上擺著慕銘的深藍色保溫杯。凌玉的腳步頓住，余光瞥見慕銘握著筷子的手僵在半空，指節(jié)泛白。倒是慕白大大咧咧地起身，把她拽到空位上：“餓死了，趕緊開飯！”

不銹鋼餐盤碰撞聲此起彼伏。凌玉盯著碗里漂浮的白菜葉，聽見賀曉曉在說下周的黑板報設計。慕銘始終低著頭扒飯，偶爾舀湯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發(fā)出聲響。直到他突然嗆到，劇烈的咳嗽聲打破了詭異的安靜。

“喝水?！绷栌窈唾R曉曉同時遞出杯子。四目相對時，凌玉慌忙縮回手，卻不小心碰翻了醋碟。深褐色的液體在餐桌上蔓延，像極了她此刻混亂的情緒。慕銘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抽出紙巾，兩人的手在醋漬上方再次相撞。

“我來?！蹦姐懙穆曇羯硢?。他擦拭桌面的動作輕柔又急促，沾了醋的紙巾被揉成一團捏在掌心。凌玉盯著他微微發(fā)紅的耳尖，想起以前他總愛把糖醋排骨偷偷夾進她碗里。

“對了！”慕白突然一拍桌子，嚇得鄰座同學抬頭，“周末新開了家漫畫主題餐廳，一起去啊！”他的目光在凌玉和慕銘之間打轉(zhuǎn)，“聽說有限量版周邊，凌玉你肯定喜歡?！?/p>

賀曉曉立刻接話：“我查過攻略，還能DIY漫畫書簽！”她往凌玉碗里夾了塊紅燒肉，“正好放松放松，最近畫展開幕壓力那么大?！?/p>

凌玉捏著筷子的手指發(fā)緊。余光里，慕銘攪動著碗里的湯，熱氣氤氳中看不清表情。她剛要開口拒絕，慕白已經(jīng)掏出手機：“就這么定了！我現(xiàn)在建群！”

微信群聊的提示音在安靜的食堂格外刺耳。凌玉盯著屏幕上跳動的頭像，看著慕白把群名改成“干飯小分隊”。賀曉曉偷偷戳她胳膊，小聲說：“放松點，當普通朋友聚餐嘛。”

這句話讓凌玉的心臟猛地抽痛。普通朋友會記得她不吃香菜，會在她熬夜時送來熱牛奶嗎？可當她抬頭，對上慕銘刻意疏離的目光時，喉嚨突然發(fā)緊。她強迫自己扯出笑容：“好啊，到時候我要吃草莓松餅?！?/p>

散場時，暮色已經(jīng)漫過食堂的落地窗。凌玉抱著畫具走在前面，聽見身后傳來細碎的對話。賀曉曉在叮囑慕銘按時吃藥，慕白則在抱怨數(shù)學作業(yè)太多。冷風卷起她的發(fā)絲，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和慕銘吃飯的場景——那時的夕陽也是這樣溫柔，而他的眼里，盛滿了比晚霞更熾熱的光。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微信群彈出新消息。慕白發(fā)了張漫畫餐廳的菜單截圖，賀曉曉跟著發(fā)了個流口水的表情包。凌玉盯著屏幕，遲遲沒有回復。遠處的路燈次第亮起，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而某個被小心翼翼藏起的秘密，正在暗夜里無聲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