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京城有一富戶,家主姓薛,薛家主有一獨(dú)生子,名叫薛之謙。
因?yàn)槭仟?dú)子,薛家主從小教導(dǎo)極為細(xì)致,從文到武一項(xiàng)不落,再加上這薛公子本身天賦異稟,成年后在戰(zhàn)場上屢立戰(zhàn)功,而立之年便戰(zhàn)功赫赫,頗有點(diǎn)功高蓋主的意味。
皇帝忌憚他,卻也需要他。
皇帝又不講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自然不可能全然相信薛之謙,必是要榨干他的價值再進(jìn)行打壓的。
想來功高蓋主的最終都逃不過一個死字吧。
薛之謙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被用完就扔的心理準(zhǔn)備了,安安分分的為國家效力,但愿皇帝能給他家留多點(diǎn)活口。
某日朝堂之上。
“愛卿,西北戰(zhàn)亂未平,你去那領(lǐng)兵吧,盡早解決?!被实垡痪湓捑蛯⑺麜簳r性的打發(fā)到西北了,“你辦事,朕放心。”
等他再回來就不知道宮中的心腹還能剩多少了。
哎,愁人吶。
小薛將軍一向?yàn)⒚?,難得憂愁。
今日破天荒的給自己倒了杯酒,一盞下去就醉了。
他抱著他的劍,晃晃悠悠的出了院子,雖然京城有宵禁,但是一時半會也沒人去管他,于是就走出了很遠(yuǎn)。
夏日的夜晚沒有白天那么燥熱,就是蟬鳴聲太聒噪了。
“好吵……”薛之謙嘟嘟囔囔的,邊走邊小聲抱怨,走著走著走到了一條昏暗的巷子前。
他沒猶豫,直接就走了進(jìn)去。
不對,薛之謙停住腳步,酒醒了一半。
這里有呼吸聲。
他瞇起眼睛,果然在墻根邊上看到一團(tuán)黑影。
他慢慢走過去,只聽那呼吸聲從又長又緩稍微變快了。
應(yīng)該是醒了。
“你誰,大半夜的,怎么在這蹲這?”
薛之謙站在那團(tuán)黑影前,詢問道。
黑影沒有吭聲。
“別裝了兄弟,我知道你醒了,”薛之謙拔出劍,撇撇嘴威脅道,“再不說話我就給你一劍。”
“我在睡覺?!?/p>
黑影終于說話了,聽著年紀(jì)不大,聲音低低的倒是很好聽,聽的薛之謙一下子就對著黑影很感興趣。
大抵這就是聲控吧。
“怎么不回家睡?”薛之謙干脆一屁股坐在黑影旁邊,他很想跟著黑影聊聊天。
“沒家?!焙谟傲奶炫d致不高。
借著酒勁上涌,薛之謙一只手漏過他的肩膀:“那跟我走吧?!?/p>
緊接著他就斷片了。
第二天早上,薛之謙跟自己屋子里多出來的人大眼瞪小眼,氣氛一度很詭異。
這人看著也就20歲出頭,皮膚白凈,高高的,比他還高不少,感覺是個老實(shí)孩子。
“你誰,怎么在這?”薛之謙挑眉問。
“你昨天晚上讓我跟你回家的?!鄙倌昕雌饋硪餐o語,“我拒絕你就說要給我一劍?!?/p>
雖然不記得了,但是薛之謙感覺這確實(shí)是自己干的出來的事兒,他本就隨性,很快接受了“自己喝高了拐了個孩子回家”這件事。
“孩兒,你叫什么?”
“王維家。”
“王維家……”薛之謙念了一遍,“哪個維哪個家?”
“維民所止,諸子百家。”
噢,王維家啊。
昨晚的記憶突然回來了一瞬。
“怎么不回家睡?”“沒家?!?/p>
這小可憐兒。
“阿家啊,你餓不餓,帶你出去吃飯吧?!敝饕茄χt有點(diǎn)餓了,他就開始邀請剛撿回來的小孩兒共進(jìn)早餐。
“謝謝。”王維家挺禮貌的,雖然面上還是有點(diǎn)冷冷的,木木的,但是薛之謙越看越覺得有點(diǎn)順眼,聽話的孩子誰不喜歡啊。
在薛之謙沒看到的地方,王維家擋了一下有點(diǎn)發(fā)紅的耳垂,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他阿家,有點(diǎn)肉麻。
……王維家發(fā)現(xiàn)他不反感。
兩人慢慢走到了集市,看著王維家欲言又止,薛之謙問:“怎么了?這一路你至少偷摸看了我四十幾次?!?/p>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蓖蹙S家壓低視線看著腳尖,輕聲道。
“???哦!”薛之謙也才想起來,“忘了還沒給你說,我叫薛之謙,求之不得的之,謙謙君子的謙。”
薛之謙……那不是朝中那位將軍嗎?
王維家悄悄念了好幾遍,薛之謙這三個字在他舌尖嘴唇上滾來滾去,就是有點(diǎn)叫不出口。
直接叫大名會不會顯得很沒禮貌。
不叫大名叫什么,薛兄?他倆年齡差不少,這樣好像也不禮貌。
叫薛將軍也怪怪的,這又不是在朝堂上。
王維家腦子轉(zhuǎn)的快冒煙了也沒想出,干脆就直接擺爛不想了。
“家家你吃什么?”薛之謙四處看看,用胳膊肘懟懟他。
“都行?!?/p>
薛之謙內(nèi)心嘆氣,這孩子穩(wěn)重是穩(wěn)重,就是悶了吧唧的有點(diǎn)無聊。
此刻王維家內(nèi)心:家家?家家又是什么東西啊……有家的時候,爹也是用這樣的格式喊他娘的。
薛之謙是稱呼別人的時候都這樣嗎?
正想著,薛之謙把碗推到他面前:“別愣著了,吃飯?!?/p>
“謝謝薛先生?!?/p>
薛先生……薛之謙也愣了一下,這也是別人第一次管他叫先生。
嘶……聽著文雅,跟薛將軍這樣的稱呼不太一樣,挺好。
“哦對了家家,”吃完飯,薛之謙領(lǐng)他回了薛家,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王維家根本套不上之后,先吩咐人找了幾件衣服,然后開始商量正事:“過兩天跟我去西北吧。”
“那邊戰(zhàn)事不大,但一直不太平,可能要四個月?!?/p>
“先生,我也幫不上忙,為什么帶我去?”
“既然把你拐回來了,你就是我家的人了,四個月挺長的,我打算多少教你點(diǎn)東西,”薛之謙解釋,“你會文還是會武多一點(diǎn)?”
“都會一點(diǎn),都是皮毛?!蓖蹙S家垂著眼盯著地面。
“沒事兒沒事兒,我超會教,”薛之謙不清楚他的一點(diǎn)是多少,“打一場試試吧。”
“這不好吧?!蓖蹙S家猶豫。
“沒什么不好的,你也打不動我?!毖χt寬慰道。
他這樣說,王維家也不在墨跡:“那……失禮了?!?/p>
騰出空地,二人便打了一場,既是切磋摸底,點(diǎn)到即止。
薛之謙很驚訝,王維家并不需要他一直喂招,實(shí)力也比他說的“皮毛”要好上不少。
“誒家家你很厲害嘛?!毖χt感嘆。
“……野路子,比不得正統(tǒng)的武。”王維家老實(shí)回答。
“這樣,四個月就足足夠用了?!毖χt高興,為他自己能撿到王維家的好運(yùn)氣。
“我讓人把你東西收拾好了,明天早上就出發(fā)。”
“好?!?/p>
“你是不是會寫字?”薛之謙想一出是一出的,又讓人拿了紙筆遞給王維家:“我想看?!?/p>
“先生,我就是沒家而已,不是沒上過學(xué)。”王維家沒人住懟了一句,接過紙筆,想了想,先寫了一個薛之謙,頓了頓,才又寫了一個王維家。
“誒這字寫的俊吶?!毖χt挺稀罕,把紙疊了一下就揣進(jìn)懷里,攬著王維家進(jìn)了屋。
……
翌日清晨,兩人出發(fā),多上戰(zhàn)場的緣故,薛將軍向來節(jié)儉,馬車只剛剛坐得下兩個人。
王維家本來窩在座位上閉著眼睛睡覺,路上顛簸,馬車內(nèi)空隙又小,王維家身子順著慣性猛地往前一傾。
“哐”一聲。
“我靠!”這是薛之謙吃痛的慘叫。
“艾瑪。”這是王維家慢吞吞的抱怨。
“對不住對不住,”王維家摸摸薛之謙的腦門,才覺得失禮,尷尬收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先生沒事吧?”
“不太沒事……”薛之謙捂住腦門,“你別是皇上派來的臥底謀害我的……”
王維家聽這話迅速抬手捂住薛之謙的嘴:“先生你可真是啥都敢說。”
路途遙遠(yuǎn)漫長,兩人在這馬車?yán)锿戳藥讏鋈章洌谕蹙S家看膩了之后,終于是到了西北戰(zhàn)亂之地。
“家家,這幾個月我白天可能顧不太上你,教你的東西你好好練著。”薛之謙不太放心,囑托道,“另外,既然教了你東西,就別一口一個先生叫著了?!?/p>
“……”
“叫師父啊?!?/p>
“……師父。”
……
四個多月下來,看著西北戰(zhàn)亂漸平,看著養(yǎng)的孩子越來來越利落,薛之謙欣慰極了。
他也曾幾次把王維家放進(jìn)戰(zhàn)場讓他磨礪,又在生死關(guān)頭一劍下去救他出來,只為提升他的能力。
兩人也曾把酒言歡,薛之謙抿一口,王維家喝一杯,這樣才言的歡。
頭幾次喝酒,王維家不清楚薛之謙酒量,誰知這大將軍整日威風(fēng)凜凜私下里卻是個一杯倒?
在他第二次把倒了的薛之謙搬回屋里的時候,王維家就長了記性,次次控制著他喝酒的量。
一次薛之謙又要喝,王維家攔著他,胳膊一摟就把他薅回他自己的屋子,把薛之謙按到床上躺好,轉(zhuǎn)身就要走。
薛之謙迷迷瞪瞪的拉住王維家的袖子,借這酒勁撒潑:“人家管不讓喝酒的,不是父母就是妻子,你想當(dāng)啥?!?/p>
“你是我妻子?。俊?/p>
不意外的,薛之謙又?jǐn)嗥耍褪茄χt沒再想起來這一茬,王維家也沒再提。
……
“家家,咱明天就回去了,收拾收拾東西吧?!毖χt拍拍王維家的肩膀,催著他收拾東西,看他欲言又止,就問道:“怎么了?”
“師父,我先不回去了?!?/p>
薛之謙身子一僵:“怎么了?”
王維家半跪下來,溫溫吞吞的:“師父,我有點(diǎn)……自己的事要做。”
“……也好,”薛之謙到現(xiàn)在還沒改反應(yīng)過來,習(xí)慣性的松了口,“有自己的事了,挺好的。”
“師父,你等我一陣,我要做的做完就回來找你。”就再也不走了,最后那句話,王維家沒說,只在心里默默承諾。
王維家走了,后面半天,薛之謙還是像往常一樣同軍隊(duì)里的戰(zhàn)士們插科打諢,晚上還是同他們喝酒,只是在快喝到一杯的時候晃了神。
嘖,攔他的人去哪了。
剩下的,就是回京,覲見,領(lǐng)賞,回薛府。
去的時候兩個人,回來又變成他自己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往后幾年薛之謙還是四處替皇上爭戰(zhàn),身上戰(zhàn)功越積越多,真真成了功高蓋主的大將軍。
皇上越來越忌憚,傳聞皇上自己培養(yǎng)了另一支軍隊(duì),只待哪天萬一朝廷重臣薛之謙叛亂能直接拿下他。
薛之謙沒管那么多,總之早晚要死的。
直到他從西北回來的第七年。
又是皇上召見。
“愛卿履歷戰(zhàn)功,朕甚是欣慰,”皇上拍拍膝蓋,“朕想介紹一人與愛卿認(rèn)識?!?/p>
薛之謙心里麻木,想來是該介紹他的禁兵威脅我這一方勢力了。
“這位是我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毛將軍,毛不易,”皇上捋捋胡子,“毛將軍年少有為,頗有愛卿當(dāng)年風(fēng)范吶?!?/p>
“毛將軍?!睕]有抬眼看,薛之謙隨意地抬了抬手。
“見過薛將軍?!?/p>
好耳熟的聲音,好像……
薛之謙驀然抬頭看向那位毛將軍,青年沉穩(wěn),身形高挑挺拔,同七年前似乎不太一樣。
是王維家。
這毛將軍毛不易,居然就是王維家。
王維家也看著他,青年的目光同七年前一樣。
王維家半跪行禮,抬手擋住外人的視線,直勾勾地看著薛之謙,用口型悄悄說了一句:
“師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