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
局長參加宴會的衣服是我?guī)退x的,和她眼睛和頭發(fā)的顏色很相配。其實,她的美是掩蓋不住的,不管穿什么衣服。如果沒有那種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淡漠眼神就更好了。
啊,她還是有在乎的東西的。
直到我說“蘭利長官會很喜歡”之后,她才肯穿上它。
她在乎,她很在乎。
她進了宴會廳之后,我坐在車里等她。不一會兒,車門開了,卓婭坐了進來。我都不再追究禁閉者們到底是怎么做到騙過看守在非規(guī)定時間擅自出管理局了。我只可惜好不容易得到的、幻想中的二人世界。其實也無所謂了,反正是幻想。卓婭說今天軍團沒有事,她想看局長穿晚禮服的樣子,就過來接她了。
我笑了,“你過來接她,蹭我的車回去?”
“我的車她敢坐嗎?你敢坐嗎?”
“……有道理?!?/p>
我們坐在那里,很久沒再說話。
卓婭喜歡局長,這誰都看得出來,她也從不掩飾。她不止一次邀請局長加入軍團,局長說我在那里面能干什么呢?卓婭笑笑,“當軍團長夫人?!本珠L不愛我很正常,畢竟我沒什么讓她愛的資本。如果她一定要愛誰的話,我倒寧愿她愛上卓婭。卓婭的愛會是火熱而熾烈的,一旦她愛上局長,她會永遠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除了偶爾有些暴躁和沖動之外,她是個成熟穩(wěn)重的人,是個殺伐決斷、身先士卒的領袖。而蘭利……蘭利是個瘋子。直到現(xiàn)在,她手槍里還有一顆瞄準局長的子彈。
局長在這兩個人之間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后者。
她整整愛上了她十三次。
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佩服蘭利。她是怎么做到的呢?當然,有幾次她們的關系還沒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局長就……
突然,卓婭開了口,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夜鶯。”
“嗯?”
“她今天是不是穿了一件灰色裙子,戴長手套,花邊很寬?”
“是啊,你怎么知……”
我頓住了。
后視鏡里,一個男人抱著局長正要上車。局長有氣無力地掙扎著。那人是臭名昭著的FAC特別情報部部長。
我聽見了卓婭拳頭捏緊的喀吧喀吧聲。
“上庭的狗東西們……”她下了車,呯地摔上車門。
不行,不能讓她過去,殺了他的后果局長承擔不起。我趕緊下車,拽住她的手,“你在這兒等我!”
話雖如此,我其實非常想放任卓婭像殺彭斯那樣把他干掉。
真是一幫人渣。
我給手槍上好子彈,向他走去。
他說:“啊,你好,夜鶯小姐?!?/p>
他的語氣充滿輕蔑和不屑。我瞪著他,這輩子從沒這么生氣過。倒不是因為那死皮賴臉的模樣,而是他好像認為他沒做錯什么。而且他手里抱著的人,是局長。
寫到這兒我甚至有點想笑。也許不攔住卓婭,她做得都會比我好一些。我當時氣昏了頭,于是放任自己為所欲為了。我竟然直接掏槍對準了他的腦袋。
然后他搬出官位來威脅我,我搬出第九機關和卓婭威脅他,“您要是覺得手槍和銀蜘蛛女士都不管用的話,車里還有一位狂厄級禁閉者。”
這是卓婭已經(jīng)走了過來。她的眼睛里噴薄出殺意。
“你好啊,垃圾,”她說。
“嘖,還給你,”男人皺了皺眉,把局長像扔麻袋似的扔了過來,卓婭接住了她?!白D銈兺娴糜淇欤y蜘蛛的小狗們?!?/p>
說完,他上了車,走了。
卓婭的臉扭曲了,她的手泛出藍紫色的寒光,“銀蜘蛛的……小狗?!”
“算了算了,放他走吧,”我笑了笑,“你還抱著局長呢。”
我們上了車,我開始往回開。
局長從上車開始就各種呻吟、扭動,好像怎么呆著都很難受。卓婭還在賭氣。她戳戳局長的臉,“回去你得補償我知道嗎,為了救你,堂堂軍團長竟然被人罵小狗,還是那個瘋婆子的小狗……”
她突然不說了
“夜鶯……”
那天晚上天很黑,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我看向后視鏡。局長倒在卓婭懷里,伸手拉扯著裙子的肩帶。一邊的肩帶已經(jīng)滑落,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的肌膚。她正在嘗試脫掉另一邊。
那畜生給她下藥了。
我咬咬牙。
“抱緊她!”
“什么?”
“抱緊她,可以讓她好受一點!我現(xiàn)在給艾恩打電話!”
我拿起終端呼叫艾恩。
我一邊全速開車一邊跟她交涉,最終得到的回答是:那種藥沒有解藥。
“如果局長實在需要,我不介意幫她,”艾恩說。
我切斷了通信。還輪不到你。
卓婭抱著她,嗓音有些嘶啞,“別亂動,否則我會忍不住在車上就把你吃掉。”
我?guī)缀醪荒芩伎?。怎么辦?暴露我喜歡她還是把她讓給卓婭?我甚至認真考慮過,如果我們打起來,我有多大的幾率能活下來,并且有多大的幾率能贏。但是我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多慮了。可笑的我,可笑的……我們。
局長咕噥了一聲。
卓婭的笑容僵住了,“該死……”她低下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么了?她說什么?”
局長又說了一聲,這次聲音大了點,“救救我,蘭利……”她一邊喘息著,一邊用腦袋在卓婭脖子上蹭。
我沉默了。
卓婭仍抱著局長,那個她愛著的、卻喊著別人名字的人。她抬起頭來,臉色鐵青。車子已經(jīng)開到了管理局門口。
“給那女人打電話,”她說。
“你說什么?”
“你聾了嗎?給蘭利打電話!”卓婭怒吼著。
我捏緊終端。真是……戲劇性的場面。兩個渴望占有她許久、甚至準備大打一架的人,就這樣被她的一句話擊潰了。
我真的很自私。
如果沒有卓婭,我會就這么把她抱上樓,哪怕她一整夜喊的都是蘭利的名字。
很自私,很卑微。
而且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會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還很虛偽。
我撥通了蘭利的電話。
“怎么了,副官小姐?!?/p>
“局長出了點事情,要是方便的話請您來管理局一趟,蘭利長官。”
“緊急嗎?”
“很緊急。”
“十分鐘。”
她掛斷了電話。
卓婭把局長抱上樓,安置在她房間的床上。卓婭的臉色難看極了。她剛想回自己的收容室,蘭利進來了,依舊穿著宴會的衣服。
……不得不承認,她很好看。好看得有些不真實。
卓婭硬擠出一絲笑容,就像把別人的臉硬撕下來貼到她臉上那樣,簡直比哭還難看,“喲,走狗女士。”
蘭利點了點頭,沒說話。她徑直走向我,“她人呢?”
卓婭攥緊拳頭,然后又松開。她關上門,走了。
“她被FAC的特別情報部部長下了藥,現(xiàn)在在房間里,”我說。
蘭利盯著我,“你要我做什么?審問那個部長?”
我抬起頭,一時間還以為她在開玩笑。
“當然是先幫她……長官您應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p>
蘭利笑了。她臉上竟然是一副“什么事需要我親自出馬”的表情?!斑@種事副官小姐想做很久了吧,為什么還要把我叫來?”
我怔住了。心頭無名火起。
“請不要侮辱我,蘭利長官。”
蘭利揚了揚眉毛,“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她的語氣里絲毫沒有抱歉的意思,“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第九機關了。”
她轉(zhuǎn)過身向門口走去。
我已經(jīng)說不清自己當時是驚訝、慶幸還是憤怒。我想抬起手一巴掌扇到她臉上。我永遠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
這個女人,這個……魔鬼。
“蘭利!你瘋了嗎?”我不顧一切地大吼出聲,“你知不知道她愛你?!”
她不說話,握手杖的手緊了緊。
“你當然知道,你是特務,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被卓婭抱在懷里,一路上喊的都是你的名字……是啊,我想做這種事很久了,但我為什么一直沒做的原因你不是也很清楚嗎?你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把到手的東西往外推……”
我的聲音里有了哭腔,我得在眼淚流下來之前結(jié)束這番控訴。其實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后悔了,沒有人會像我這樣不冷靜地沖上司大喊大叫。
但是,也沒有人會像我這樣絕望地愛上她。
“……蘭利長官,折磨人也該有個限度?!蔽艺f完最后一句話,沖過她身邊,奪門而出。
“夜鶯!”她叫我。
我沒有回頭。
我沖回自己的房間,伸手一摸,眼淚早已爬了滿臉。
你不是喜歡欣賞絕望和痛苦嗎,蘭利?你不是喜歡欣賞自己唾手可得別人卻極盡追求還一無所獲的孤獨和無助嗎?行啊,現(xiàn)在你好好欣賞吧。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我想象著她們正在做的事情。在我的腦海中,蘭利不見了,取而代之把局長壓在身下的人,是我。
自私、卑微、虛偽的我。
破曉時分,蘭利像來時那樣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裙,離開了。
我驚異地發(fā)現(xiàn),我竟然一點都不恨蘭利。
我更恨的人,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