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柳大人來了?!贝壶S說著,付蘅就看見柳紹走進殿內(nèi),跟在后面的一個侍衛(wèi),身旁還牽了個小孩子。
“公主?!绷B說著,側(cè)身示意付蘅往后看。
“你是菱青身旁的侍衛(wèi)?”付蘅看著他只覺眼熟,遲疑道:“壺玦?”
“回夫人,正是屬下。”那侍衛(wèi)答著,見付蘅仍是有點懷疑,就將靳菱青離開前交給他的保管的玉佩從懷中掏出放在付蘅手心,示意她仔細地看。
玉佩是靳菱青周歲時,付蘅同靳云書一起給她打造的,付蘅認出來了。
“那菱青呢,她現(xiàn)在在哪?”
付蘅看著他,見他搖搖頭后說:“手下的人來報,小姐同靳府家兵,都死在了雍城。”
她忽然覺得自己頭重腳輕,胸口痛的無法呼吸,就像聽到桓澈下旨進兵北昭一樣,她不愿信,于是試探地問:“云書,他如今可活著?”
“在南淵軍大捷之時,就已經(jīng)和皇宮里的所有守備軍一般,死在皇城?!眽孬i沉聲說道,“老爺預(yù)想到了北昭會不太平,就讓小姐帶著小少爺還有一眾靳府家兵往南走了,他自己要留在北昭守國?!?/p>
話語中,付蘅仿佛看到了那個決心要為國而身死的大將軍,是那樣悲壯。
“我們一行人走到交境雍城之時,南淵軍也已行軍至此地,他們在雍城里交戰(zhàn),城里百姓無處可逃,只能絕望地等待被殺死?!眽孬i平淡地說著,像是置身事外,但沒有人知道,他阻止靳菱青阻止了多久。
“小姐不忍心看著雍城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于是將臨行前老爺給她的暗衛(wèi)留下來護送小少爺往南淵走,帶著所有的靳府家兵去守雍城。”壺玦說著,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補了一句:“她走的很決絕,沒有一點兒的遲疑之心。”
聽到此,付蘅在腦海中看到了她那個像極了靳云書的孩子,國破,焉能獨活。
她雖深感痛心,但卻理解。柳紹安慰道:“主君切莫傷心過度,至少,小姐還留了血脈?!?/p>
“血脈?”付蘅感到驚訝,看向柳紹,一旁的流霞示意她看向壺玦的身旁,她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還有一個小孩子。剛剛在壺玦的話里,付蘅的注意全部放在了靳云書和靳菱青的身上,完全忽略了話中反復(fù)提到的“小少爺”。
“這是小姐的孩子。”柳紹說著,就看見靳相渝掙脫了一直牽著的壺玦的手,往付蘅那邊走去,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外祖母?!?/p>
付蘅愣住了,她蹲下仔細地瞧了瞧這個孩子,看見了他頸間掛著的長命鎖。
那長命鎖,原是靳菱青的。
“孩子?!备掇枯p聲問道,“告訴我,你怎知我是你外祖母?”
“在外祖的書房里有畫像。”小靳相渝說道,“外祖指著畫像對琮兒說,那就是外祖母。”
“琮兒?”付蘅看向一旁的壺玦,示意他解釋。
“那是小少爺?shù)娜槊?。?/p>
“尊貴權(quán)利,謂之琮?!备掇空f道,又看向靳相渝,“告訴外祖母,你叫什么名字?”
“靳相渝?!?/p>
“相渝…倒是個好名字?!备掇空f,“你為何要來找我?可是何人告訴的你?”
“琮兒聽見,是娘讓玦叔帶我來找外祖母的。”靳相渝答,“娘說,在外祖母這兒,就沒人敢來害我,外祖母,阿娘說的對嗎?”
“對。”她笑答。
這是靳菱青的孩子,看著他,付蘅想起了小時候的靳菱青,不過那時她身不由己,沒能親手將她撫養(yǎng)長大,也沒能在她死前見她最后一眼。
付蘅無比自責,她深知自己對靳菱青有愧,分別近二十年,她無一日不在想著她的孩子。如今,靳菱青的孩子來到她的身旁,付蘅覺得這是上天的憐憫,她決心要替靳菱青好好撫養(yǎng)靳相渝。
“相渝身旁可有服侍的人?”付蘅看著壺玦問道。
“從前在靳府,生活起居都由小姐親自照顧。”壺玦說,“不過有一侍女,今年七歲,是小姐買來貼身跟隨小少爺?shù)?,名叫榴花。?/p>
“明日帶她進宮?!备掇糠愿赖?,又和壺玦說:“你明日去挑兩個品行好的,樣貌、年歲都和相渝相差無幾的孩子,養(yǎng)在身邊,教他們習武,日后好來當相渝隨身的護衛(wèi),也好叫我安心?!?/p>
說著,像是又想起什么,問:“你可知靳府的暗衛(wèi)首領(lǐng)是何人?”
“是我?!眽孬i的回答并沒有讓付蘅感到特別的驚詫,只是微微愣了下就接著說道:“靳府的暗衛(wèi)由你訓練,日后就待在柳紹的長河坊,我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供你在京都生活,日后奉相渝為主君,為他所用。”
說完又轉(zhuǎn)向柳紹,“同少徽一般喊我主君,或是同流霞一樣喊我娘娘,只是別再喚從前的稱呼,京都人多耳雜,被有心之人聽去,難免會惹誤會。”付蘅還補充著對壺玦說道:“你也如此?!?/p>
二人齊聲應(yīng)著:“是?!?/p>
皇宮中人多眼雜,柳紹就領(lǐng)著壺玦先出宮了。付蘅吩咐流霞把東殿收拾好,讓靳相渝往后就住東殿,又讓春鳶明日去領(lǐng)幾個奴婢,隨身跟著他。
她需要一個理由,能讓靳相渝往后光明正大地住在這宮里、養(yǎng)在付蘅身邊的理由。
“春鳶?!备掇亢?,“明日下朝去將陛下請到哀家這兒,哀家有事同陛下商量?!?/p>
“是,娘娘。”
夜晚,付蘅來東殿看望小靳相渝,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叫了一聲:“外祖母?!?/p>
付蘅摸了摸他的頭,問他在做什么,只見他從懷里拿出一塊絹布遞給付蘅,付蘅問他這是什么,他只說是阿娘讓帶給外祖母的,她接過絹布安撫靳相渝早些去睡覺,又吩咐整個東殿的婢女好好照顧他后就回了蓮寧殿。
她將絹布攤開在案上,只見洋洋灑灑寫滿全部,開頭四字寫著:“吾妻阿蘅”
僅此四字,她的眼淚便續(xù)續(xù)流下。只見信中寫著:
“吾妻阿蘅:
一別近二十載,也不知你如今的模樣是否還和畫像中一樣。我本想等菱青長大就帶她去京都尋你,想到我也不知你是否愿意見到我,便放棄了這個想法,拖到今日,便是想見也難見了。
阿蘅,從前你不愿我去當將軍,你說你怕我戰(zhàn)死沙場,我一直,都將你說的話放在心里?,F(xiàn)如今卻不能了,若你在,你定要同我生氣,但我是一國之將軍,絕不可棄國而活,我想,我們善解人意的阿蘅會理解我,對嗎?我讓暗衛(wèi)護著菱青往南淵走,也不知你們能不能遇見。
死,也該死得其所,若我活下來,我定會親自同你道歉,可我若是死在皇城里,你千萬別同我置氣,只這一次,下次便不會再做這般賭上性命的事了。
阿蘅,所有來世我們再做夫妻,只愿那時,能國泰民安、百姓富足,我們生在尋常人家,再也不要分離。
臨書倉促,不盡欲言,不知這書能否被你看到,但是阿蘅,惟愿往后珍重?!?/p>
一方絹布,草草幾段話,卻訴不盡彼此的愛意,只是約定著毫無依據(jù)的來世,祈禱著下一世還能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