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憶起顧母臨終前的叮囑。
顧母若見佩戴“旋”字玉佩之人,便將釣線交付于他——他是你須以性命守護的孩子。
此刻釣線繞在兩人緊握的手上,鉤尖正對著他的掌心,卻被他的指尖悄然遮擋,如同當年他為他擋下飛鏢時,用后背迎向利刃的姿態(tài)。
巡查隊破門而入的瞬間,賀旋忽然用力將他推向窗邊,自己卻被鐵鏈纏住手腕。
他抬頭看去,眼底倒映著對方難以置信的臉龐,嘴角微揚,唇邊掛著的雨珠滑落,在他臉上濺開。
賀旋王爺這“魚兒上鉤”的戲碼,終究還是差了一步——您忘了,釣者與魚,從來都連在同一根線上。
賀旋被拖出酒肆?xí)r,指尖緊緊攥著他塞過來的玉牌,那冰涼觸感中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雨幕中,他望著賀旋被押解的方向,正是暗巷第三家當鋪——那地窖入口的紋路,與他玉佩上的暗紋一模一樣。
原來早在三年前,那個隱匿于暗處替他包扎傷口的少年,就已將自己化作了餌,只為引開所有覬覦“饕餮令”的目光。
夜風(fēng)掀起城闕的斗笠,風(fēng)沙掠過手心的胎記,她始終在暗處注視著二人的舉動。遠處傳來賀旋低沉的笑聲,混雜著鐵鏈碰撞的聲響。
賀旋記住,明日卯時三刻,帶著釣線到城西破廟——這次我當餌,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愿者上鉤”。
城闕心中疑惑,為何這最后一句話聽起來像是對她說的一樣。顧瞻盯著自己的玉佩,忽然發(fā)現(xiàn)釣線不知何時纏上了玉佩,斷口處的血漬竟和賀旋鎖骨上的傷疤在雨中暈成相同的顏色。
城闕心想,最鋒利的鉤,從來不是淬毒的釣線,而是藏在仇恨中的、彼此守護的凝視。
當她以為“魚兒即將上鉤”時,卻不知背后早有甘愿成為餌的人,而賀旋就是那個心甘情愿撞向鉤尖的魚。
城闕可他究竟圖什么?
雨歇時分,顧瞻伸手探向袖中僅剩的半卷釣線。
線尾的墜子晃動,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像極了多年前那個雨夜,少年為他哼唱的、不成調(diào)的童謠。
他想不明白,賀旋究竟在謀劃什么,又為何甘愿充當誘餌。
卯時三刻,晨霧尚未散盡,城西破廟的檐角垂著昨夜未干的水珠。
顧瞻握著釣線的手心滲出薄汗,墜子撞擊玉佩,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城闕悄然跟在他身后。
他貼著斑駁的廟墻緩步移動,忽然聽見瓦片輕響——賀旋戴著鐐銬的身影從梁上倒垂下來,額發(fā)滴下的水珠砸在他手背上。
顧瞻你果然沒事。
賀旋晃了晃腕間的鐵鏈,鐐銬縫隙中藏著半截斷鉤。
顧瞻監(jiān)察司的眼線只說你昏迷不醒,倒省了我翻墻劫獄的麻煩。
話音未落,廟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迅速將賀旋拽入佛像后的暗格,掌心的老繭牢牢捂住他的嘴。
潮濕的霉味中,顧瞻看清暗格四壁刻滿的暗紋。
賀旋湊近他的耳畔,氣息拂過他的頸后。
賀旋三年前我爹用最后一口氣,把賀家兵防圖分成了三份——你娘的飛魚釣、我的玉牌,還有……
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暗紅的血跡。
賀旋還有監(jiān)察司統(tǒng)領(lǐng)的饕餮令。
暗格外傳來刀劍出鞘的聲音。
顧瞻摸到賀旋腰間的鐐銬,冰涼的鐵環(huán)上纏繞著他熟悉的釣線——正是昨夜被雨水沖掉毒粉的那一根。
賀旋當年你娘教我用釣線鎖喉時說過,
他忽然笑了,染血的手指搭上他的肩。
賀旋真正的獵手,會讓自己成為獵物的影子。
顧瞻那么,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誰?
賀旋別急,這不是來了。
城闕來了。
幾人懷著忐忑的心情,望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