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糖紙

2015年9月26日，一個沒有波瀾的清晨。

窗簾關(guān)著，目前沒有讓任何光線照進(jìn)陳冥夜的房間。

12歲的陳冥夜熟睡著，他的房間里一切都很沉靜，昏暗的，無光的。

那個人來之前，一切都很安靜。

“哥哥！”門外想起敲門聲。

這小祖宗又來了。

9歲的顧黎昕輕輕開門，輕手輕腳的進(jìn)屋，把房間里的窗簾猛的一下拉開。

晃眼的昕色與晨光不經(jīng)同意的侵入了本應(yīng)昏暗的房間。

他就是這樣突然的闖入了哥哥的世界。

陳冥夜被這縷突然映進(jìn)來的陽光刺到了眼，立即把頭埋進(jìn)被子里，悶聲埋怨，還有些慵懶：“這才幾點(diǎn)…”

顧黎昕伸手搡了搡陳冥夜，又把他的被子拉開臉部的一角，撒嬌道：“哥哥～起來陪我玩～> <”

他的哥哥只好無可奈何的從床上坐起，凌亂著自然卷的冷棕色發(fā)梢，淺藍(lán)色的眸子睜開，睡眼惺忪的盯著床前的弟弟。

顧黎昕被哥哥的模樣可愛的笑出聲，陳冥夜有些懵，臉上依舊沒有一絲笑意，問：“笑什么？”

顧黎昕笑應(yīng)著：“沒什么，只是覺得哥哥很可愛?！?/p>

顧黎昕還在為剛才哥哥初醒的樣子低頭笑著，卻沒注意陳冥夜看著被晨曦籠罩的弟弟，他眼眸微亮，金黃色的光暈規(guī)整的打在弟弟的臉側(cè)，身側(cè)，暖棕發(fā)頂側(cè)。

他竟然盯著顧黎昕側(cè)著光線笑的樣子出了神。

當(dāng)顧黎昕低頭笑完看回來時(shí)，他又緩過神，趕緊移開視線。

“哥哥，快起床吧?！鳖櫪桕啃χ?。

“嗯?！?/p>

他起身穿好拖鞋，下床和弟弟離開臥室，留下一屋子的暖陽。

陳冥夜3年前被突然的領(lǐng)養(yǎng)到這個家庭里，之前的他不愛說話，非常不愛說話。

幸好還有個粘人的弟弟陪著他。

顧媽早上出門了，給兄弟倆留了飯，和弟弟一起吃完，他往常一樣去幫忙刷碗。

“我下午會去補(bǔ)習(xí)班，陪不了你了?！标愙ひ惯@樣說著。

顧黎昕眼中閃過失落，但很快消失殆盡，勉強(qiáng)笑著回應(yīng)“好啊哥哥！”隨后又像撒嬌一樣俏皮的問：“那你上午會陪我嗎？”

陳冥夜無奈道：“嗯。”

“好唉！”顧黎昕開心的蹦跳著，像只得到獎勵的小狗，像那種還處于幼時(shí)的小博美犬。

等哥哥洗完碗筷，他立馬就拉起哥哥的手跑出門，哥哥叫停，說門還沒鎖，便又回去鎖門，然后才下樓梯。

他們在公寓樓下玩著貓戲老鼠的游戲。

第一次的時(shí)候哥哥當(dāng)貓，弟弟當(dāng)老鼠，哥哥也是極力的配合著。

弟弟跑了不一會就被哥哥抓到了。

“哥哥…你耍賴！你個子比我高…腿比我長…還比我跑的快…不公平…”

“我讓著你?！?/p>

這次輪到弟弟來抓了。

3、

2、

1、

游戲開始。

弟弟先邁出第一步，哥哥才開始逃竄，并沒有邁太大步子，跑的也比他追弟弟的時(shí)候稍微慢了些，但弟弟還是沒長臉，還跟他差一段距離，哥哥無奈，只好故意慢下了步子，也盡量表現(xiàn)的自然。

果然，弟弟很快就追上了。

但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抱上來了。

放慢腳步之際，顧黎昕瞬間追上從背后抱住了自己，這一動作陳冥夜覺得太突然又覺得莫名其妙，好像是故意裝作追不上似的，誰知下一步對方竟然湊上自己的耳旁，對著自己耳側(cè)道：

“哥哥，抓到你啦！”

對方的音色依舊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奶音，還沒過變聲期，陳冥夜此時(shí)只感覺自己心在清晰的跳動，他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抱著，上次被抱的時(shí)候還是抱著奶瓶的年紀(jì)，在親生媽媽溫柔的細(xì)語和胸口，聽著搖籃曲入睡。同樣都是擁抱，他覺得，他的擁抱和媽媽的不一樣。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情。

顧黎昕低頭在他的后背蹭了蹭，陳冥夜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嗯，好了，放開吧。”

“嗯！”

兩人玩了一上午后就回家了。

陳冥夜接了顧媽的電話，她說要明天才會回來，今天很忙，鍋里有米飯，熱熱就吃掉吧。

陳冥夜是大3歲的哥哥，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娜犸垺?/p>

弟弟乖巧的坐在餐桌前等著，哥哥則在沙發(fā)看書。

吃過飯后，到了陳冥夜去補(bǔ)習(xí)班的時(shí)間。

他去換鞋，走前叮囑了句：“顧黎昕，動我東西可以，別弄壞了?！?/p>

沙發(fā)上的人乖巧的坐著：“嗯！”

陳冥夜知道弟弟最愛動自己東西了，總是問著這個是什么，這個是什么，是不是很重要。擺弄這個一下，擺弄那個一下，是慣犯了，跟有怪癖一樣。但無奈的是，他現(xiàn)在對這個祖宗還討厭不起來。

就這樣，陳冥夜暫且放下心走了。

在看了會動畫后，無聊之際，顧黎昕進(jìn)了哥哥房間，坐在他書桌前看看，哥哥總有些稀奇東西，黑白紅配色的兔子玩偶，讓人有些琢磨不透的詩集，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鐵盒子，里面裝的有美工刀和水果刀，一些讓人眼饞的，各種口味的糖果，顧黎昕記得他有低血糖。但是房間里還藏著刀子是什么鬼。

記得3年前哥哥剛來兩個月的時(shí)候，有人謠傳哥哥捅過一個人，但顧黎昕忘了是從誰口中聽到的，6歲的記憶似乎有些模糊了，記得是幾個老人嘮嗑無意間聽過的。他一開始很排斥哥哥，不是因?yàn)檫@個傳言而心理排擠他，是因?yàn)楦绺鐒倎頃r(shí)待人太過冷漠，一個月說的字不到40個，并不是夸張，是他平時(shí)真的不喜歡多說話。

看著這個盒子，他也沒再想太多，拿了顆粉色包裝的糖果。

把糖果含在嘴里，糖紙隨手塞兜，一瞥眼注意到——那個掛著玩偶的鋼絲鑰匙扣。

那個玩偶是一個米色的小熊，感覺好新奇，之前哥哥從來沒讓他碰這個，斗膽拿起來打量著。

哥哥說過這是他媽媽給他的，媽媽給他留下的東西，唯一一件。可哥哥的家世，他從家里人，街坊鄰里，甚至哥哥本人，從未提過，似乎無人知曉，又似乎誰都知道。

哥哥為什么寡言少語，為什么有人說他捅過人，為什么僅僅9歲來到他家，就顯得和成年人一般，就像早熟，他經(jīng)歷了什么？他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這樣的？為什么從這么小就冷淡的要命。

顧黎昕不敢再想，本身就多疑敏感，接觸了哥哥他才嘗試著去交朋友，這樣多想只會將自己對哥哥的恐懼感無限放大，他有時(shí)想的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哥哥是好人。

哥哥是好人。

哥哥是好人。

他嘗試這樣提醒自己過于敏感的思緒。

平時(shí)笑嘻嘻的他此時(shí)因?yàn)橐粋€娃娃緩了一會神。

然后他看向了那個裝著糖和刀的鐵盒子，它沒有關(guān)好。

心底的探索欲驅(qū)使他去握起那把美工刀，他好奇又心存恐懼的觀摩它，危險(xiǎn)的東西哥哥從不讓他碰，這還是他第一次碰到刀柄。

他從來未握過刀具，都不知道哪里是正反，手還微微的抖著。要反握過來準(zhǔn)備放回去的時(shí)候手神經(jīng)質(zhì)的用力一抖，他卻不經(jīng)意的劃到了哥哥鑰匙扣上的娃娃，就這么不經(jīng)意的劃開了一個口子，在小熊的腿上。

顧黎昕趕緊把刀放回盒子蓋好，手顫著看著被劃開口子的娃娃不知所措。

他想到可以用針線縫，他馬上拿來了針線，但他緊張的像只犯錯的小狗，半天針都不敢插，部分棉花還不知掉到了哪個暗處。

回過神，娃娃的腿慘不忍睹了，像是被掏出血肉的空骸，只不過這骸骨是奶白色的。

就在顧黎昕埋頭懺悔的時(shí)候，他聽到了他最不愿意聽到的聲音。

是開門鎖的聲音，接著是開門聲，腳步聲，正在朝這里，哥哥的房間走來。

這個時(shí)候他的心跳到了極點(diǎn)。

這件事，哥哥會像往常一樣原諒嗎？

哥哥還是開了這個門，接著自己一陣耳鳴。

陳冥夜一步一步走近，注意到弟弟的反常，通常這個時(shí)候他開門進(jìn)來弟弟應(yīng)該擁抱他才對。

顧黎昕眼睜睜看著陳冥夜的身影朝自己走來，這種緊張感，窒息感，愧疚感都一個接一個的涌上心頭，他不敢動。

陳冥夜看著這昏暗的房間有個不詳?shù)念A(yù)感，又走回房間門口開了下燈。

“顧黎昕，搞什么呢?！?/p>

陳冥夜又走近了看，先是愣了一下：“你…”心中祈禱著不是他想到的那樣吧，然后緊接著又湊近想要確認(rèn)，陳冥夜皺著眉，看著被弟弟糟踐的娃娃，沉下了臉。

這可能是顧黎昕第一次見識陳冥夜真正生氣的樣子。

“哥哥？…”他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這是怎么弄的?！标愙ひ沟穆曇袈燥@低沉。

“我…”顧黎昕總不能說是用哥哥的刀子不小心劃的?！拔也皇枪室獾摹绺纭冶緛硐搿?/p>

“夠了，不用解釋?！标愙ひ闺y得打斷了他，暗著眸子，陰著臉，身上散出從未見過的戾氣。

顧黎昕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陳冥夜強(qiáng)壓著怒火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有沒有在今天下午出門的時(shí)候提醒你不要弄壞東西？難道我沒有提醒過么？”

顧黎昕瞳孔微縮，一時(shí)不知道該怎么答了。

“顧黎昕，之前你動我東西都不告訴我一聲，我也沒責(zé)怪你，甚至還縱容你，就是因?yàn)槟闶俏业牡艿埽蚁氡Ｗo(hù)你，我…”說著說著，陳冥夜揉了揉眉心。

“對不起，哥哥…我…”

陳冥夜陰著臉，低著頭，似乎看不清表情，語氣平靜：“別說了，”

“我恨你。”

顧黎昕沉默了一會，剛還想說些什么，卻聽陳冥夜說：

“出去吧?！?/p>

“別叫我哥哥?！?/p>

陳冥夜就這么冷冰冰的把他趕出了房間的門。

自己卻看著被糟蹋的玩偶失神，縮在床頭流淚，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流淚。

埋在枕頭里失聲痛哭。

他在想，他快要恨死顧黎昕了。

顧黎昕則是回到自己房間，忍著不出聲音哭，哭的身體微微抽搐。

哥哥剛才說恨他。

顧黎昕存著愧疚，自責(zé)，窒息感入睡。

陳冥夜則是一夜無眠。

兩人的房間都關(guān)上了燈，沒有光線，透著深刻的幽暗，沒有了清晨初醒的愜意。

這晚，兩人都沒胃口吃飯。

1-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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