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要殺了他嗎？”

　　身旁人將手緩緩按在她的肩上，用最溫和語氣說出最殘忍的話語，他之前就說過了，寵物要么殺要么留

　　是阿姊太過仁慈，總是這樣讓人留存一絲希望，給了太多不應該給的機會

　　盛長寧失語，她搖了搖頭，今夜風吹的人心頭發(fā)寒，他沉默地看了幾眼后離去，被仔細洗干凈的銀簪泛著赤色

　　而手心滴落在地的血已經干涸

　　顧元胤感覺自己已經瘋了，就算目睹了這種事情，手中還緊攥著她的簪子

　　“你太仁慈了…”

　　盛長安緩緩捏緊在背后的劍，他暗赤色的眼眸晦澀難懂，比起真正草芥人命的他，盛長寧這種人渣只能算仁慈

　　他是真的很想要，立刻解決掉那個未知的威脅，如果有人將要摧毀他們的未來，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干掉那個人的

　　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皇城。

　　我們的幸福，不容他人毀滅。

　　皇城一連幾個月陰雨連綿，那夜逼仄仿佛幻覺一樣，顧元胤沉默了幾日，甚至好幾天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那種過分冰冷陰郁的眼神，看得人心里發(fā)毛，尤其是在黑暗中，他靜靜地凝視時，懼怕來到頂點

　　“你難道想用這個要挾我？還是說你覺得你有說出口的機會。”

　　盛長寧脾氣極差，她看著這個人心里就窩火，此人活著就宛如定時炸彈一般，她確實做不出殺人那種事情，更沒有理由亂殺無辜

　　可她最討厭被要挾，最討厭被不如自己的下等人，拿捏把柄威脅

　　她將顧元胤壓在身下，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眼中流露出厭惡，宛如露出獠牙的猛虎一般兇狠

　　可就算是做這樣的壞事，她也美得過分，她發(fā)間的金步搖微微顫動，正如她此時狠厲一般，顧元胤感覺呼吸漸漸喘不上氣

　　雨聲淅瀝中，盛長寧在他耳邊低聲威脅道，這是他們第一次這么親近，仿佛兩情相悅的戀人一般

　　可惜在耳旁的不是戀人的繾綣絮語，而是冷冰冰的威脅

　　“我會殺了你哦?！?/p>

　　緋紅攀上他蒼白的臉頰，伸出的手無力制止她，這是早就應該習慣的事情，可是為什么他就是不習慣呢

　　呼吸變得沉重起來，他抓撓阻止的雙手已經慢慢使不上力，赤色仿佛在上涌，身旁的那人一點不留情面

　　明明掐住他脖頸的手如此溫暖，明明呼吸這么溫熱，二人緊貼的身體，明明這么親密，為什么會是這樣

　　“殿下…”

　　瀕臨死亡，偏偏顧元胤卻沒有一分害怕，他用微小的聲音呼喚她殿下，正如他們初見那般，低聲下氣地喊她殿下

　　如同那瀕死的野獸一樣，發(fā)出細小的聲響，來惋惜自己生命流逝

　　作為被獻過來作質的人，作為被犧牲的人，更作為承受不公的人

　　要哭泣、要搖尾乞憐，更要沒有臉面，沒有尊嚴，和最下賤的賤畜一樣，學著討好人的法子，學著奴顏媚骨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他是質子，是被拋棄犧牲的存在，就因為他是質子，所以這一切就該這樣

　　沒有人覺得不對，無論是他的父皇，還是他的兄長，他的姊妹，他的宗親，他的族親…沒有人覺得不對

　　總要有人贖罪，總要有人犧牲

　　所以，是他，也必須是他

　　盛長寧見他確實快要無法呼吸，掐住他脖頸的手才一點點松開，她那過分貼近的溫熱體溫也一點點消散

　　“別自作聰明，說不該說的話?！?/p>

　　她嫌惡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才站起身，打算出門離開，那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無言地坐在那里

　　他并不算十分健壯，但在長公主府里之后，身體竟還好起來了了，因為盛長寧一抽風發(fā)病，就要硬逼著他同自己吃飯，硬喂他吃

　　他不愿，不想也沒用，就算用盡各種手段拒絕，也沒能換來自由，逃出去又怎樣，這皇城到處都是他們姐弟的人

　　無需多久，盛長安就能輕松找到他，再次把他像狗一樣拽到他姐面前，顧元胤是寵物，是獻給長公主的寵物

　　寵物是不能私自逃跑的

　　最后，只能像個養(yǎng)在籠中的金絲雀，沉默地任他的主人盛長寧，給他一口一口喂著食物，湯汁順著衣服流到地上

　　而盛長寧只會故作驚訝地說道，實際上怎么也掩飾不了她眼底的幸災樂禍

　　“啊呀，不好意思，又把你弄臟了?！?/p>

　　寵物不需要情緒，也不用做任何反應，只用沉默安靜地待著就好

　　這樣的人生，算幸運還是不幸？

　　然而，在她身后沉默不語的人，在此刻卻突然暴起，用手緊緊禁錮住了她，反將她給壓制于身體之下

　　一瞬間天旋地轉，二人位置便發(fā)生顛倒互換，他一反常態(tài)地笑了起來，和那夜一樣癲狂，眼中是陰郁和扭曲的仇恨

　　“我不懂啊…我不懂啊，什么叫不該說的話，什么話應該說，什么話不應該說，我完全不懂、一點都不懂啊！”

　　顧元胤死死地禁錮住她的手腕，他眼尾的淚痕還未干，脖頸上的紅痕也還在，仿佛被扼住命運喉嚨就在剛剛一樣

　　仿佛他窒息死亡的事情就近在眼前一樣，無法呼吸，無法掙扎，只能不斷祈求，用央求的姿態(tài)求她高抬貴手

　　被威脅到那種程度，被欺凌到那種程度，他還要忍耐痛苦喊一聲殿下

　　盛長寧心中一驚，拼命掙扎卻一點用沒有，她手腕被攥的生疼，這次慌張的人輪到她了，不過她這樣的人一點也不值得可憐

　　一點都不、一點都不值得可憐。

　　就算被反制被報復，她還是那般傲慢，傲慢得無可救藥，雖然一瞬間被嚇到了，可她篤定顧元胤不敢做什么事

　　畢竟賤畜就是賤畜，寵物是沒有資格做人的，不要以為和主人生活久了，自己也能算一個人了，突然暴起報復？

　　想當然的他也是不敢吧，敢這么做嗎？這里不是他的慶國，沒有他熟悉的親人，沒有他的勢力他的下屬

　　就算生氣暴怒也只能忍耐了呢

　　誰讓他顧元胤一無所有，誰讓他是被送過來贖罪的質子

　　“你這蠢貨，誰準許你碰我的”

　　盛長寧眼中沒有畏懼，只有傲慢，來自于皇室的傲慢，來自于手握權力的傲慢，更來自于欺凌他很久的傲慢

　　那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傲慢

　　他從心底深處厭惡的傲慢

　　她輕笑著，笑得很美，還如往常一樣譏諷他，只是眼底的不屑怎么也無法掩飾，就算面容再怎么美麗，也藏不住惡毒

　　“呀，生氣了嗎？”

　　盛長寧見他面色陰沉，就心情更好了，笑靨如花，宛如春日枝頭燦爛盛開的桃花一般，散發(fā)著致命的吸引力

　　甜膩的、溫柔的，多情的

　　同時也是惡劣的、傲慢的，腐敗的，除了過分美麗的容貌一無是處，浸淫權力多年早就不正常的人渣

　　“對，我就是蠢貨，我就是什么都不會的蠢貨，你最看不起最下賤的蠢貨！”

　　“而現在，這個蠢貨卻要報復你了，嗯，現在我們好近啊，殿下猜猜我要做什么，來好好猜猜…”

　　他最討厭的就是被輕視被侮辱，而那個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數次輕視他，侮辱他，那么好…他就是蠢貨，就是什么都沒有的蠢貨

　　就是她口中無可救藥的人

　　既然說他是下賤的蠢貨，那他做什么報復都應該沒有怨言吧？害怕？后悔？后悔也來不及了了

　　沒辦法，他就是蠢貨

　　蠢貨什么都不懂，蠢貨什么都不會，不知道什么該說，不知道什么不該說，不知道什么事不可以做

　　可能會很痛苦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殿下這樣說呢，既然殿下認定了他是廢人，是讓人惡心的蠢貨

　　那他就給殿下好好看看，他這種人能做到什么程度，能報復到什么程度

　　“你在做什么！”

　　盛長寧臉上得意的笑容逐漸消失，過分輕視敵人會把自己置于危險之地，可惜她這個愚蠢高傲的長公主不知道

　　更不知道做錯事情該道歉認錯，欺凌人這種事更應該向那個人好好認錯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