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三更的時候,李承澤做了噩夢,在迷糊狀態(tài)中,他的頸窩漫上一灘陰冷濕黏的水氣,隨后有個男聲在他的耳邊喋喋重復(fù)“死了死了”,李承澤想叫人來救他,便呼喚謝必安的名字,可無人應(yīng)答。李承澤汗毛豎立,察覺不對后他直接睜開眼,坐起身,點燃燭燈環(huán)顧四周,卻什么都沒有。沒關(guān)的窗外大雨傾沱,帷幔被風(fēng)吹動,他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現(xiàn)實,但雞皮疙瘩仍是時不時一陣陣的冒……
李承澤穩(wěn)住心神,倚床坐了十分鐘,期間一邊不斷的小聲謾罵,一邊怒目圓睜環(huán)顧著四周。夜雨轟鳴的響聲又將他重新隔絕包裹進母親的子宮,怕什么了呢自己死了也要做鬼的,他蜷成胎兒的模樣的睡去,似以前圍抱自己一圈的還是媽媽宮腔濕潤的羊水,環(huán)繞,從脊背、小腿,腦窩慢慢攏緊包裹,水痕在床單上漾開,好冷好濕,李承澤覺得自己的后背是一片洋流,媽媽你不愛我了嗎?你的呼吸怎么會那么涼?你抱的我好緊我喘不上氣了。
忽地李承澤掀開眼皮,寒毛倒立,心臟悚然地亂跳,他的指尖碰到濕透的床單,五指黑的夜,一個濕淋淋的人貼著手臂環(huán)抱著自己躺在床上,低聲啜泣著什么,他反著手向后探尋摸在那人身上,濕冷的布料包緊繃直的小腿,一路向上摸去,澆了水粗硬的頭發(fā)還是激的他手臂麻涼,探到臉時為了順手李承澤腰上一使勁就掙開錮住他的手,側(cè)著身在臉上摸骨識人,只是一下他的手腕被人捉住,他想抽回又被那只手帶回去從手腕撫到他的掌背往臉上摸,然后又一只手握住他那只手腕,捧著他的手心去蹭那人自己的臉頰,過程中還有一股熱流正從那張臉上流落,伴著細碎的吐氣:
“殿下,滕梓荊死了。”
李承澤用兩只手將范閑的臉捧在手心里,用并看不到的對視和他平和地說:“范閑,我知道,我知道他死了。”
李承澤隨手點燃一支桌上的蠟燭,一點昏黃弱小的燭光遙遙散來。
“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是救不活他?”
他手心里的范閑失魂落魄,鼻尖上的痣也要被頭發(fā)滴下的雨珠沖花。
“那現(xiàn)在是這里很難過嗎?”李承澤的手指敲在他的心口,眉眼彎著似笑非笑。
范閑拉著他的手去蹭自己的臉,半開的眼里迷惘空洞,他好像被世界拋棄無處可去才狼狽地找到這里來。
“殿下還是要殺我嗎?”
貼在李承澤掌心里的范閑閉著眼溫和的似脫力小獸,緩緩睜開他黑色的瞳仁,李承澤覺得那像長了牙齒,攝魂一樣看著它一圈一圈咬停自己的心臟,腦袋很疼,許多混亂東西攪動搶占他的意識,麻木著被人拉到懷里,頭磕在堅實的肩上,耳邊傳來一片細細麻麻。
“和長公主保持距離……就算是我求你了?!?/p>
很久,李承澤才伸出雙手像哄孩子一樣輕輕地拍著對方的后背,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母妃,那時她也是這樣哄淚流滿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