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離礦山不遠的一個山谷，白天可以看到礦山的煙霧和蒸汽從山后升起，夜里可以看到礦山燦爛的燈火在天空中映出的光暈，礦山的汽笛聲也清晰可聞。

“這里離主采區(qū)較遠，所以地質(zhì)資料不太詳細?！睒O速說。

“我看過你們的資料，從現(xiàn)有資料上看，實驗煤層距大煤層至少有二百米，還是可以的。我們要開始干了！”布萊克興奮地說。

“你不是搞煤礦地質(zhì)專業(yè)的，對這方面的實際情況了解更少，我勸你還是慎重一些。再考慮考慮吧！”

“按這個方案完成勘探需要多長時間？還要追加多少投資？”

“按地質(zhì)處現(xiàn)有的力量，時間至少一個月；投資沒細算過，估計……怎么也得二百萬左右吧。”

“沒時間也沒錢……那就向部里請示！”

“部里？部里早就有一幫混蛋想搞掉這個項目了！上面急于看到結(jié)果，我再回去要求延長時間和追加預算，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直覺告訴我不會有太大問題的，就算我們冒個小險吧?！?/p>

“直覺？冒險？！把這兩個東西用到這件事上？！銀箭博士，你知道這是在什么上面動火嗎？這還是小險？！”

“我已經(jīng)決定了！”布萊克斷然地把手一劈，獨自向前走去。

……

山谷里有三百多人在工作，他們中除了物理學家、化學家、地質(zhì)學家和采礦工程師外，還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專業(yè)人員：有一只名為水晶率領(lǐng)的一支十多人的煤層滅火隊，還有來自仁丘油田的兩個完整的石油鉆井班，以及幾名負責建立地下防火帷幕的水工建筑工程師和工人。這個工地上，除了幾臺高大的鉆機和成堆的鉆桿外，還可以看到成堆的袋裝水泥和攪拌機，高壓泥漿泵轟鳴著將水泥漿注入地層中，還有成排的高壓水泵和空氣泵，以及蛛絲般錯綜復雜的各色管道……

工程已進行了兩個月，他們已在地下建立了一圈總長兩千多米的灌槳帷幕，把這片小煤層圍了起來。

這本是一項水電工程中的技術(shù)，用于大壩基礎(chǔ)的防滲，布萊克想到用它建立地下的防火墻，高壓注入的水泥漿在地層中凝固，形成一道地火難以穿透的嚴密屏障。

包圍的區(qū)域中，鉆機打出了近百個深孔，每個都直達煤層。

每個孔口都連接著一根管道，這根管道又分成三根支管，連接到不同的高壓泵上，可分別向煤層中注入水、水蒸氣和壓縮空氣。

最后的一項工作是放“地老鼠”，這是人們對燃燒場傳感器的稱呼。

現(xiàn)在，他們已在這片煤層中放入了上千個“地老鼠”，其中有一半放置在防火帷幕之外，以監(jiān)測可能透過帷幕的地火。

一切都已就緒，兩根粗大的點火電極被從帷幕圈中央的一個鉆孔中地放下去，電極的電線直接通到劉欣所在的大帳蓬中，接到一個有紅色大按鈕的開關(guān)上。

“你最好再考慮一下，銀箭博士，你干的事太可怕了，你不知道地火的歷害！”水晶對劉欣說。

“好了水晶同志，從你到我這兒來的第一天，就到處散布恐慌情緒，還告我的狀，一直告到煤炭部，但公平地說你在這個工程中是做了很大貢獻的，沒有你的工作，我不敢貿(mào)然試驗。”

“劉博士，別把地下的魔鬼放出來！”

“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還能放棄？”布萊克笑著搖搖頭，然后轉(zhuǎn)向站在旁邊的極速。

極速說：“根據(jù)你的吩咐，我們第六遍檢查了所有的地質(zhì)資料，沒有問題。昨天晚上我們還在某些敏感處又加了一層帷幕?！彼噶酥钙聊簧厢∧蝗ν獾膸讉€小線段。

布萊克走到點火電極的開關(guān)前，當把手指放到紅色按鈕上時，他停了一下，閉起了雙眼象在祈禱，他嘴動了動，只有離他最近的極速聽清了他說的兩個字。

“爸爸……”

紅色按鈕按下了，沒有任何聲音和閃光，山谷還是原來的山谷，但在地下深處，在上萬伏的電壓下，點火電極在煤層中迸發(fā)出雪亮的高溫電弧。

投影屏幕上，放置點火電極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個小紅點，紅點很快擴大，象滴在宣紙上的一滴紅墨水。

布萊克動了一下鼠標，屏幕上換了一個畫面，顯示出計算機根據(jù)“地老鼠”發(fā)回的信息生成的燃燒場模型，那是一個洋蔥狀的不斷擴大的球體，洋蔥的每一層代表一個等溫層。

高壓空氣泵在轟鳴，助燃空氣從多個鉆孔洶涌地注入煤層，燃燒場象一個被吹起的氣球一樣擴大著……一小時后，控制計算機啟動了高壓水泵，屏幕上的燃燒場象被整剌破了的氣球一樣，形狀變得扭曲復雜起來，但體積并沒有縮小。

布萊克走出了帳蓬，外面太陽已落下山，各種機器的轟鳴聲在黑下來山谷中回蕩。

在四周，三百張緊張期待的臉在火把的光亮中時隱時現(xiàn)。

布萊克又閉上雙眼，再次默念了那兩個字：

“爸爸……”

然后他把火把伸向噴口，點燃了歷史上第一口燃燒汽化煤井

轟的一聲，一根巨大的火柱騰空而起，猛竄至十幾米高。

那火柱緊接噴口的底部呈透明的純藍色，向上很快變成剌眼的黃色，再向上漸漸變紅，它在半空中發(fā)出低沉強勁的呼聲，離得最遠的人都能感覺到它洶涌的熱力；周圍的群山被它的光芒照得通亮，遠遠望去，黃土高原上出現(xiàn)了一盞燦爛的天燈！

人群中走出一個頭發(fā)花白的人，他是局長，他握住布萊克的手說：“接受我這個思想僵化的落伍者的祝賀吧，你搞成了！不過，我還是希望盡快把它滅掉?！?/p>

“您到現(xiàn)在還不相信我？！它不能滅掉，我要讓它一直燃著，讓全國和全世界都看看！”

“全國和全世界已經(jīng)看到了，”局長指了指身后蜂涌而上的電視記者，“但你要知道，試驗煤層和周圍大煤層的最近距離不到二百米?！?/p>

“可在這些危險的位置，我們連打了三道防火帷幕，還有好幾臺高速鉆機隨時處于待命狀態(tài)，絕對沒有問題的！”

“我不知道，只是很擔心。你們是部里的工程，我無權(quán)干涉，但任何一項新技術(shù)，不管看上去多成功，都有潛在的危險，這幾十年中在煤炭行業(yè)這種危險我見了不少，這可能是我思想僵化的原因吧，我真的很擔心……不過，”局長再次把手伸給了布萊克，“我還是謝謝你，你讓我看到了煤炭工業(yè)的希望”

他又凝望了火柱一會兒，“你父親會很高興的！”

以后的兩天，又點燃了兩個噴口，使火柱達到了三根。

這時，試驗煤層的產(chǎn)氣量按標準供氣壓力計算已達每小時五十萬立方米，相當于上百臺大型煤氣發(fā)生爐。

對地下煤層燃燒場的調(diào)節(jié)全部由計算機完成，燃燒場的面積嚴格控制在帷幕圈總面積的三分之二，且界限穩(wěn)定。

應(yīng)礦方的要求，多次做了燃燒場控制試驗，布萊克在計算機上用鼠標畫一個圈圈住燃燒場，然后按住鼠標把這個圈縮小，隨著外面高壓泵轟鳴聲的改變，在一個小時內(nèi)，實際燃燒場的面積退到縮小的圈內(nèi)。

同時，在距離大煤層較近的危險方向上，又增加了兩道長二百多米的防火帷幕。

布萊克沒有太多的事可做，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接受記者采訪和對外聯(lián)絡(luò)上。

國內(nèi)外的許多大公司蜂擁而至，對這個項目提出了龐大的投資和合作意向，其中包括象杜邦和埃克森這樣的巨頭。

第三天，一個煤層滅火隊員找

到布萊克，說他們隊長要累跨了。

這兩天水晶帶領(lǐng)滅火隊發(fā)瘋似地一遍遍地搞地下滅火演買習；他還自做主張，租用國家遙感中心的一顆衛(wèi)星監(jiān)視這一地區(qū)的地表溫度；他自己已連著三夜沒睡覺，晚上在帷幕圈外面遠遠近近地轉(zhuǎn)，一轉(zhuǎn)就是一夜。

布萊克找到水晶，看到這個強壯的漢子消瘦了許多，雙眼紅紅的，“我睡不著，”他說，“一合眼就做惡夢，看到大地上到處噴著這樣的火柱子，象一個火的森林……”

布萊克說：“租用遙感衛(wèi)星是一筆很大的開銷，雖然我覺得沒必要，但既然已做了，我尊重你的決定。阿力克，我以后還是很需要你的，雖然我覺得你的煤層滅火隊不會有太多的事可做，但再安全的地方也是需要消防隊的。你太累了，先回帝都去休息幾天吧?！?/p>

“我現(xiàn)在離開？！你瘋了！”

“你在地火上面長大，對它形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F(xiàn)在，我們還控制不了新疆煤礦地火那么大的燃燒場，但我們很快就能做到的！我打算在新疆建立第一個投入商業(yè)化運營的汽化煤田，到時候，那里的地火將在我們的控制中，你家鄉(xiāng)的土地將布滿美麗的葡萄園?！?/p>

“銀箭博士，我很敬重你，這也是我跟你干的原因，但你總是高估自己。對于地火，你還只是孩子呢！”水晶苦笑著，搖著頭走了。

災(zāi)難是在第五天降臨的

當時天剛亮，布萊克被推醒，看到面前站著水晶，他氣喘吁吁，雙眼發(fā)直，象得了熱病，褲腿都被露水打濕了。

他把一張激光打印機打出的照片舉到布萊克眼前，舉得那么近，快擋住他的雙眼了。

那是一幅衛(wèi)星發(fā)回的紅外假彩色溫度遙感照片，象一幅色彩斑瀾的抽象畫，布萊克看不懂，迷惑地望著他。

“走！”水晶大吼一聲，拉著布萊克的手沖出帳蓬。

布萊克跟著他向山谷北面的一座山上攀去，一路上，他越來越迷惑。

首先，這是最安全的一個方向，在這個方向上，試驗煤層距大煤層有上千米遠；其次，水晶現(xiàn)在領(lǐng)他走得也太遠了，他們已接近山頂，帷幕圈遠遠落在下面，在這兒能出什么事呢。

……

山頂上

放眼望去，礦山和草地象每天一樣平靜，但順著水晶手指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后，布萊克終于發(fā)現(xiàn)了草地有些異樣：在草地上出現(xiàn)了一個圓，圓內(nèi)的綠色比周圍略深一些，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布萊克的心猛然抽緊了，他和水晶向山下跑去，向草地上那個暗綠色的圓跑去。

跑到那里后，布萊克跪到草地上看圓內(nèi)的草，并把它們同圓外的相比較，發(fā)現(xiàn)這些草已焉軟，并倒伏在地，象被熱水潑過一樣。

布萊克把手按到草地上，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地下的熱力，在圓區(qū)域的中心，有一縷蒸氣在剛剛出現(xiàn)的陽光中升起……

經(jīng)過一上午的緊急鉆探，又施放了上千個“地老鼠”，布萊克終于確定了一個惡夢般的事實：大煤層著火了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