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干事的傳話像一道無形的繩索，瞬間捆住了陳宜景的腳步。她能感覺到身后都正宇逼近的視線，冰冷如實質，幾乎要刺穿她的脊背。

前有洪尚泰，后有都正宇。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對身邊還沉浸在成功喜悅中的吳雅蘭低聲道：“雅蘭，你先回去，我有點事。”

吳雅蘭有些茫然，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隨著人流離開了。

陳宜景轉過身，面向走來的都正宇，搶先一步，用不大但足夠清晰的聲音說道：“都老師，學生會那邊找我有事，我先過去一下?！?/p>

她搬出了洪尚泰的名頭，試圖暫時擋住都正宇。這是冒險，但也是眼下唯一的緩兵之計。

都正宇的腳步果然頓住了。他瞇起眼睛，看著陳宜景，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寒意幾乎能凍傷人。他顯然聽到了剛才干事的話。

“學生會？”他輕輕重復了一遍，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宜景，你現在倒是很忙。”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巨大的壓力。陳宜景甚至能感覺到周圍空氣的凝滯。

“只是…可能是關于今天論壇的一些瑣事?！标愐司按瓜卵郏桓遗c他對視，聲音盡量保持平穩(wěn)，“我很快就好?！?/p>

都正宇沒說話，只是用那種令人窒息的目光看了她幾秒，然后才緩緩道：“去吧。結束后，在校門口等我?！?/p>

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陳宜景心里一沉，知道這關還沒過去。但她沒有選擇，只能低聲應道：“是?！?/p>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跟著那名干事走向學生會辦公室的方向，能清晰地感覺到都正宇的目光一直釘在她的背上，如芒在背。

學生會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洪尚泰獨自坐在辦公桌后，正在翻閱論壇的總結文件。夕陽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進來，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卻絲毫沒能軟化他周身那種冷峻的氣質。

“會長，您找我？”陳宜景站在門口，恭敬地問。

洪尚泰抬起頭，目光從文件移到她身上，打量了她片刻，才開口：“進來，把門關上?！?/p>

陳宜景依言照做，心臟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辦公室隔音很好，門一關，外面的喧囂瞬間被隔絕，只剩下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

“吳雅蘭今天的表現，很出乎意料?！焙樯刑┓畔挛募?，身體微微后靠，手指交叉放在桌上，這是一個審視的姿態(tài)。

“是，雅蘭她…很努力?！标愐司爸斏鞯鼗卮?。

“努力？”洪尚泰輕輕挑眉，“一篇結構精巧、角度刁鉆、完全契合她個人特質以至于能激發(fā)她潛能的演講稿，僅僅靠努力就能完成嗎？”

他的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核心。

陳宜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看出來了。

她沉默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在這種人精面前，拙劣的謊言只會更快的暴露自己。

“我很好奇，”洪尚泰繼續(xù)道，聲音聽不出情緒，“一個據說因為感情問題鬧得滿城風雨、甚至需要請假去‘處理’私事的人，怎么會有這樣的心思和能力，去幫別人策劃一場近乎完美的亮相？”

他的話語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剝開她試圖隱藏的一切。他在暗示他知道她墮胎的事，并將那件事與此刻她表現出的能力進行對比，質疑她的動機和本質。

陳宜景抬起頭，看向洪尚泰。她知道，此刻再扮演小白花已經毫無意義，甚至會引起反效果。她需要展現出一點“真實”的價值。

“會長，”她的聲音依舊恭敬，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坦然，“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但我總得…繼續(xù)活下去。幫助朋友，或許也是我找回自身價值的一種方式。這并不矛盾?！?/p>

洪尚泰看著她，似乎對她的直白有些意外。眼前的女孩，眼神清澈卻帶著一種經歷過破碎后的平靜，沒有狡辯，沒有哭訴，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她想活下去，想變得有用。

這和他收到的關于“愚蠢、瘋癲、糾纏不休”的報告，截然不同。

“找回自身價值？”洪尚泰重復了一遍，語氣莫測，“通過這種方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不知道會長是什么意思。”陳宜景選擇裝傻。

“意味著你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洪尚泰的語氣冷了下來，“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而我，不喜歡計劃外的變數?！?/p>

這才是他找她來的真正目的。吳雅蘭的成功，反襯出陳宜景的異常。這份異常，打破了他試圖維持的、讓她“安分”消失的平衡。

“對不起，會長，如果我給您帶來了困擾?！标愐司傲⒖痰狼?，姿態(tài)放得很低，“我只是想幫朋友，沒有想那么多。以后…我會更加注意分寸。”

洪尚泰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仿佛在評估她話里的真假。

辦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語氣緩和了一些，但內容依舊帶著警告：“陳宜景，在這個學校里，每個人的位置從一開始就大致決定了。試圖僭越，或者吸引不該有的目光，最終只會毀了自己?！?/p>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漸漸散去的人群。

“都老師似乎還在等你。”他背對著她，忽然說道。

陳宜景心里一緊。

“他是個很…執(zhí)著的人?！焙樯刑┑穆曇袈牪怀銮榫w，“尤其是對于他認為屬于他的東西，哪怕他已經不要了?！?/p>

陳宜景屏住呼吸，不確定他到底想說什么。

洪尚泰轉過身，夕陽的光線在他身后，讓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格外清晰銳利。

“你可以走了。”他下了逐客令，“記住我說的話。安分守己，對你才是最好的選擇?！?/p>

“是，謝謝會長提醒。”陳宜景鞠躬，慢慢退出了辦公室。

門在身后關上，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才發(fā)現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洪尚泰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暗示和警告。他看穿了她的部分意圖，并明確劃下了界限。他既提醒她都正宇的危險，似乎又默許了都正宇對她的“所有權”，警告她不要試圖借他（洪尚泰）來擺脫都正宇。

這些身處高位的男人，心思一個比一個難測，一個比一個更懂得如何掌控他人。

她深吸幾口氣，平復了一下狂跳的心臟，不得不走向下一個審判場——校門口，都正宇還在等她。

剛走出教學樓，果然看到都正宇那輛黑色的轎車還停在那里。他靠在車邊，似乎正在打電話，臉色不太好看。

看到陳宜景出來，他對著電話那頭又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目光冷冷地投向她。

陳宜景硬著頭皮走過去。

“聊完了？”都正宇語氣平淡。

“嗯，會長只是問了下論壇后續(xù)的一些安排?！标愐司叭隽藗€謊。

都正宇嗤笑一聲，顯然不信，但卻沒有追問。他拉開車門：“上車。”

“老師，我…”陳宜景想拒絕。

“上車?！倍颊钪貜土艘槐?，語氣不容置疑，“或者，你想讓我在這里跟你談談，你和洪會長到底‘安排’了些什么？”

威脅意味十足。

陳宜景咬了咬唇，只得再次坐進了那輛令人窒息的車里。

這一次，都正宇沒有立刻開車。他坐在駕駛座上，手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車內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默。

“宜景，”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討厭別人碰我的東西？”

陳宜景的心猛地一沉。

“即使是我不要的，”都正宇緩緩側過身，目光像冰冷的毒蛇一樣纏繞上她，“也輪不到別人來撿?！?/p>

“尤其是洪尚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