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正宇的話像冰錐,狠狠刺入陳宜景的耳膜。
“尤其是洪尚泰?!?/p>
車內(nèi)狹小的空間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每一秒都漫長無比。陳宜景(陳景異)能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幾乎要撞破胸腔。她緊緊攥著衣角,指甲陷進(jìn)掌心,用細(xì)微的疼痛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不能慌。絕對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破綻。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都正宇,眼眶迅速泛紅,蓄滿了淚水,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委屈:“老師…您到底在說什么?什么叫‘你的東西’?我早就不是了…不是嗎?是您親口說的,橋歸橋,路歸路…”
她的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滾下。
“至于洪會長…他只是因為我是雅蘭的朋友,今天雅蘭的表現(xiàn)又關(guān)乎學(xué)校顏面,才多問了幾句…這難道也錯了嗎?”她哽咽著,語氣里充滿了被誤解的痛苦和卑微,“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不堪,那么…人盡可夫嗎?任何一個男人對我多說一句話,都是我有企圖?”
她把自己放在了最卑微、最受害的位置上,用原主最擅長的眼淚和控訴作為武器,但內(nèi)核卻早已改變——這不是歇斯底里的糾纏,而是精心計算的反擊,旨在戳破都正宇那荒謬的占有欲邏輯。
都正宇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哭訴,尤其是最后那句“人盡可夫”,讓他的眉頭狠狠擰起。他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女孩,心中的懷疑和憤怒竟奇異地被攪亂了一絲。
是演技?還是真的被他的話傷到了?
他厭惡這種無法完全掌控的感覺,更厭惡自己竟會因為她的眼淚而產(chǎn)生一絲動搖。
“閉嘴!”他低吼一聲,打斷她的哭泣,語氣煩躁,“我不是來聽你哭的!”
陳宜景立刻噤聲,只是肩膀還在微微顫抖,無聲地抽噎著,將那種弱小、無助又飽受冤屈的形象演繹到了極致。
都正宇盯著她看了半晌,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任何偽裝的痕跡,但最終只看到一片被淚水模糊的悲傷和絕望。他心中的懷疑并未完全消除,但那股興師問罪的咄咄逼人,卻被這眼淚澆滅了不少。
他煩躁地松了松領(lǐng)帶,重新發(fā)動了車子,語氣生硬:“最好是你說的這樣。記住你的身份,別再給我惹麻煩,也別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否則…”
他沒有說完,但冰冷的側(cè)臉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車子猛地駛出,匯入車流。
陳宜景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內(nèi)心一片冰冷。眼淚還掛在睫毛上,但眼底深處已是一片清明和疲憊。
又一次,靠著扮演過去的陳宜景,勉強過關(guān)。但這種走鋼絲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都正宇將她送到了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路口,甚至沒等她完全下車,就踩下油門絕塵而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難以忍受。
陳宜景站在路邊,看著消失的車尾燈,緩緩擦干了臉上的淚痕,面無表情。
她轉(zhuǎn)身,慢慢走向那個并不溫暖的“家”。剛走到巷口,一個身影猛地從暗處竄了出來,攔在她面前。
是去而復(fù)返的高福東。他臉色難看,眼神復(fù)雜地盯著她,語氣沖得很:“呀!陳宜景!他都那樣對你了,你為什么還要上他的車?!你是不是傻?!”
陳宜景停下腳步,疲憊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反抗他?讓他更難堪,然后迎來更可怕的報復(fù)?”
高福東被噎住了,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反駁。他知道都正宇的手段,那絕對不是陳宜景能反抗的。
“可是…可是…”他憋了半天,猛地踢了一腳旁邊的垃圾桶,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巨響,“阿西!你就不能離他遠(yuǎn)點嗎?!離所有人都遠(yuǎn)點!安安靜靜待著不行嗎?!”
他的憤怒里帶著一種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焦躁和擔(dān)憂。他看到她又上了都正宇的車,看到她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心里就堵得難受。
陳宜景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所有人都讓她安分,讓她遠(yuǎn)離,好像只要她消失,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高福東,”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如果‘安靜待著’就能活下去,你以為我不想嗎?”
她繞過他,繼續(xù)往家走。
高福東愣在原地,看著她瘦削而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巷口,那句帶著絕望的話反復(fù)在他耳邊回響。
如果安靜就能活下去…
他忽然意識到,他所認(rèn)為的“安分”,對這個身處漩渦中心的女孩來說,或許本身就是一種奢侈。都正宇不會真正放過她,洪尚泰的“關(guān)注”是福是禍也未可知,還有學(xué)校里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她就像暴風(fēng)雨中心的一葉小舟,無論愿不愿意,都被迫隨著巨浪顛簸。
一股前所未有的煩躁和…無力感攫住了高福東。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無能狂怒,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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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切似乎又恢復(fù)了表面的平靜。
但陳宜景能感覺到,某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課間她去洗手間,原本幾個正在說笑的女生看到她進(jìn)來,立刻收了聲,交換了一個古怪的眼神,然后低著頭快速離開了。
中午吃飯,她和吳雅蘭照常坐在角落,但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更多,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她。
甚至有一次,她在走廊里遇到洪尚泰,他依舊是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但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她似乎聽到他極輕地說了一句:“看來你并沒把我的話聽進(jìn)去?!?/p>
陳宜景腳步一頓,背后瞬間冒出寒意。他是指都正宇又一次找她的事?他的眼線,竟然如此無孔不入?
流言蜚語開始像暗流一樣在校園里涌動。內(nèi)容無非是陳宜景“賊心不死”,又用手段勾引都老師,甚至可能還引起了洪會長的注意,真是“本事見長”。
這些惡意的猜測,像毒霧一樣彌漫開來。
吳雅蘭也聽到了風(fēng)聲,擔(dān)心得不得了:“宜景,她們…她們怎么能那樣說你…”
陳宜景搖搖頭,示意她別在意。她早就料到會這樣。在這個環(huán)境里,一個有過“污點”的女孩,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和扭曲。
她只是沒想到,這股暗流會這么快就匯聚成洶涌的浪濤,直接拍到她面前。
放學(xué)后,她和吳雅蘭再次被以樸慧莉為首的那群女生堵在了一條僻靜的走廊盡頭。
這一次,樸慧莉的臉上不再是單純的輕蔑,而是帶著一種被挑釁后的憤怒和嫉恨。
“陳宜景,我真是小看你了!”樸慧莉一步步逼近,聲音尖刻,“都老師不要你了,你就去勾引洪會長?怎么,攀不上老師,就想攀更高的枝兒?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貨色!”
她身后的女生們也紛紛附和,言語污穢不堪。
吳雅蘭嚇得瑟瑟發(fā)抖,緊緊抓著陳宜景的手臂。
陳宜景將吳雅蘭護在身后,冷靜地看著樸慧莉:“樸慧莉,沒有根據(jù)的話不要亂說。我和會長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沒有關(guān)系?”樸慧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沒有關(guān)系他會為你出頭?沒有關(guān)系他會單獨找你?陳宜景,你騙鬼呢!你這種靠身體上位的賤人,我見得多了!”
她越說越激動,竟然揚起手,朝著陳宜景的臉狠狠扇了過來!
陳宜景眼神一凜,正要抬手格擋——
“住手!”
一聲暴喝從走廊另一端炸響。
高福東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猛地沖了過來,一把抓住樸慧莉即將落下的手腕,力道之大,疼得樸慧莉尖叫起來。
“高福東!你干什么!你又幫她?!”樸慧莉又驚又怒。
“老子干什么關(guān)你屁事!”高福東狠狠甩開她的手,將她推得一個趔趄,擋在陳宜景和吳雅蘭面前,指著樸慧莉的鼻子罵道,“我警告你樸慧莉,再讓我看到你找她們麻煩,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滾!”
他的氣勢兇悍駭人,樸慧莉幾人雖然不甘,但終究不敢真的和高福東硬碰硬,只得悻悻地瞪了陳宜景一眼,撂下幾句狠話,狼狽地離開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們?nèi)恕?/p>
高福東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他轉(zhuǎn)過頭,看向陳宜景,眼神復(fù)雜萬分,有憤怒,有不解,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保護欲。
“你沒事吧?”他粗聲粗氣地問。
陳宜景搖搖頭:“謝謝?!?/p>
高福東看著她又恢復(fù)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想到剛才聽到的那些污言穢語和看到的驚險一幕,一股邪火又冒了上來:“謝什么謝!你就不能小心點嗎?!非得惹得所有人都來找你麻煩?!”
他的關(guān)心總是以責(zé)備的方式表達(dá)出來。
陳宜景還沒說話,另一個冷淡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jìn)來。
“看來,這里的麻煩確實不少?!?/p>
三人俱是一驚,轉(zhuǎn)頭望去。
只見洪尚泰不知何時站在走廊的拐角處,正靜靜地看著他們。他身邊還跟著兩個學(xué)生會的干部。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高福東,落在陳宜景身上,最后又看向樸慧莉等人離開的方向,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卻比平時更冷。
“會長…”高福東下意識地站直了些,氣勢弱了下去。
洪尚泰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陳宜景,語氣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陳宜景同學(xué),為什么每次見到你,似乎總伴隨著沖突和糾紛?”
他又看向高福東:“以及你,高福東,暴力威脅同學(xué),是覺得校規(guī)形同虛設(shè)嗎?”
高福東張了張嘴,想辯解,但在洪尚泰冰冷的注視下,最終還是憋屈地閉上了嘴。
洪尚泰最后將目光移回陳宜景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看,這就是你不“安分”的后果。
“所有人,跟我來學(xué)生會辦公室?!彼麃G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先行離開。
陳宜景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一次,她似乎真的被卷入了漩渦中心。
洪尚泰的介入,絕不僅僅是為了處理一場女生間的糾紛那么簡單。
一場新的風(fēng)暴,似乎即將來臨。而這一次,她可能無法再輕易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