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燈光慘白,照在金屬墻壁上,反射出冰冷扭曲的光暈。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里回蕩,異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陳景異(毒蛇)緊繃的神經(jīng)上。
蝰蛇走在前面,背影透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嗜血的興奮。另外兩名黑貓的貼身護衛(wèi)一左一右跟在陳景異身后,距離保持得恰到好處,既能瞬間控制,又不會顯得過于刻意。
氣氛凝重得如同實質(zhì)。陳景異能感覺到身后那兩道目光,像槍口一樣鎖定著他的背心。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著,分析著每一種可能性,推演著每一種應(yīng)對方案。
芯片和樣本藏匿的位置極其隱蔽,常規(guī)搜身很難發(fā)現(xiàn)。那部手機剛才開機時間極短,信號微弱,被捕捉到的概率有,但并非百分之百。黑貓的反應(yīng)也可能是因為“牧羊人”被殺、東西被搶而震怒,遷怒于執(zhí)行任務(wù)失敗的他。
必須穩(wěn)住?,F(xiàn)在是比拼心理素質(zhì)和演技的時刻。毒蛇的面具,必須焊死在臉上。
再次走進那間碉堡辦公室。門在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黑貓依舊坐在那張寬大的金屬辦公桌后,遮陽鏡下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敲擊桌面,只是靜靜地坐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老大?!标惥爱愰_口,聲音保持著慣有的沙啞和一絲恰到好處的、對再次被召見的疑惑。
黑貓沒有立刻回應(yīng)。 silence 持續(xù)了足足十幾秒,壓得人喘不過氣。
終于,他緩緩抬起頭,遮陽鏡對準陳景異:“任務(wù)失敗了?!?/p>
“是?!标惥爱惓姓J,沒有找借口,“被人搶先了?!?/p>
“‘牧羊人’死了?!?“是?!?“東西丟了。” “是?!?/p>
簡單的問答,每一個“是”字出口,都像是在往深淵更滑進一步。
“你說,是‘禿鷲’的人干的?”黑貓的聲音依舊平板,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zhì)詢。
“看手法像。但也有可能不是?!标惥爱悰]有把話說死,留有余地,“對方很專業(yè),清場很快,沒留多少痕跡。”
“專業(yè)……”黑貓重復著這個詞,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有多專業(yè)?比你還專業(yè)嗎?夜梟?!?/p>
最后兩個字,如同驚雷,猛地炸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
夜梟!
他的代號!他在雷霆突擊隊的代號!
陳景異的血液瞬間冰冷到了極點,四肢百骸仿佛都被凍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但他臉上所有的肌肉卻像是被凍結(jié)了,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瞳孔的收縮都被墨鏡完美隱藏。
他站在那里,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
大腦在尖叫,在咆哮,但所有的聲音都被一道絕對冰冷的閘門死死攔住。不能承認,不能有任何異常反應(yīng)!這是試探,這一定是最后的、最致命的試探!
辦公室里落針可聞。蝰蛇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眼神里閃爍著瘋狂而期待的光芒。那兩名護衛(wèi)的手指,無聲地搭在了槍套上。
黑貓一動不動,遮陽鏡后的目光如同兩把淬毒的冰錐,死死釘著陳景異。
一秒鐘,兩秒鐘……
陳景異忽然動了一下。他抬起沒受傷的那只手,用指尖頂了頂鼻梁上的墨鏡,動作帶著一絲被打斷后的不耐和疑惑。
“夜梟?”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一絲被莫名指控的荒謬感,“老大,你說什么?什么夜梟?那是誰?”
他的反應(yīng)無懈可擊。一個長期潛伏的臥底,在被突然叫破真實身份時,絕不可能如此平靜甚至茫然。真正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瞬間的驚駭和下意識的否認或反抗。
黑貓的身體似乎幾不可查地向后靠了回去。辦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微妙地松動了一絲。
“一個以前的仇家,聽說很厲害,代號夜梟?!焙谪埖穆曇粢琅f平淡,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兩個字只是隨口一提,“聽說他最近在這片區(qū)域活動。我還以為你遇到了?!?/p>
解釋蒼白而敷衍,但足以將剛才那致命的試探輕輕揭過。
“沒遇到?!标惥爱愢托σ宦?,語氣帶著不屑和倨傲,“要是遇到,死的就不會是‘牧羊人’,而是他了。”
表演必須繼續(xù),甚至要更加囂張,符合“毒蛇”無法無天的人設(shè)。
黑貓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評估他的反應(yīng)。遮陽鏡下的目光銳利如刀。
“很好。”片刻后,黑貓淡淡說道,“這次任務(wù)雖然失敗,但你也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手臂的傷,徹底養(yǎng)好。”
“謝老大?!标惥爱慄c頭,沒有任何猶豫,轉(zhuǎn)身就走。
步伐沉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任務(wù)失敗后應(yīng)有的沉悶和不爽。
直到走出辦公室,重新感受到走廊里相對“正常”的空氣,背后那扇金屬門徹底關(guān)上,陳景異才感覺到自己冰冷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心臟依舊狂跳得厲害,后怕如同冰水般席卷而來。
剛才那一刻,他真正地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黑貓已經(jīng)懷疑到了這種程度!甚至直接點破了他的代號!雖然暫時用演技搪塞過去,但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并且破土而出。
他的處境,前所未有的危險。
他必須盡快把芯片和樣本送出去,每多留一刻,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
回到宿舍,反鎖上門。他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在地,汗水這才后知后覺地浸透全身,手臂的傷口因為緊張而陣陣抽痛。
不行,不能再等了。常規(guī)的補給車渠道太慢,而且不確定性太大。
他需要兵行險著。
他的目光落在房間角落里那堆換下來的、沾滿血污和沙塵的作戰(zhàn)服和裝備上。按照規(guī)定,這些待清洗或處理的廢棄物品,會由專人收集,暫時堆放在基地角落的一個清潔站,然后統(tǒng)一處理。
那里管理相對松散,是基地內(nèi)部物流的一個微小漏洞。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
他再次拿出那部加密手機,開機。時間必須計算得精確無比。
他快速編寫了一條極其簡短的代碼信息——并非情報內(nèi)容,而是一個特殊的指令,關(guān)于投放位置和識別信號的指令。發(fā)送對象,是那個他之前利用補給車司機投遞出的“金屬貼片”所關(guān)聯(lián)的、渺茫的外部接應(yīng)可能性。
這是一次賭博。賭那條情報已經(jīng)被成功接收,賭外部接應(yīng)已經(jīng)就位并能理解這個指令,賭這個指令信號不會被蝰蛇的探測器瞬間捕捉。
按下發(fā)送鍵的瞬間,他的指尖冰冷。
信息發(fā)送!記錄粉碎!手機關(guān)機,拆解,藏匿!
整個過程在幾秒內(nèi)完成。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那枚加密芯片和那個微型證物袋。他需要將它們完美地隱藏在那堆待處理的廢舊作戰(zhàn)服里。
他選擇了一件破損嚴重、沾滿血污和沙土、幾乎看不出原色的作戰(zhàn)服外套。在內(nèi)襯一個被劃破、棉花外露的破損處,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將加密芯片塞進了棉花深處,徹底隱藏。接著,他又將那個裝有暗藍色樣本的微型證物袋,揉成一粒大小,塞進了外套袖口一個磨損的線頭結(jié)里。
做完這一切,他將這件外套混在那堆廢舊裝備的最下面。
第二天,負責收集廢舊物品的雜役準時到來。陳景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將那堆東西收走,運往基地角落的清潔站。
計劃的第一步,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無盡的等待和祈禱。祈禱東西能被順利帶出去,祈禱接應(yīng)能夠發(fā)現(xiàn)并取走它們。
每一天,都像是在炭火上煎熬?;乩锏臍夥找琅f緊張,蝰蛇的搜查似乎變得更加頻繁和沒有規(guī)律。陳景異表現(xiàn)得比以往更加陰沉易怒,仿佛因為任務(wù)失敗和受傷而情緒惡劣。
他不敢再去碰那部手機,甚至不敢再去想芯片和樣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個漏洞百出的清潔站和渺茫的外部接應(yīng)上。
三天后。
一切似乎風平浪靜。廢舊物品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清理甚至運出了基地。
陳景異的心,卻懸得更高。
傍晚,他正在訓練場邊緣抽煙,看著遠處血色的夕陽。蝰蛇突然又帶著人走了過來,臉上帶著那種令人不安的假笑。
“毒蛇哥,老大讓你去一趟通訊管制室?!彬裆叩恼Z氣聽起來很隨意,眼神卻像鉤子一樣。
通訊管制室?那是蝰蛇的地盤,負責監(jiān)控所有信號。
陳景異的心猛地一沉。難道指令信號被捕捉到了?還是芯片被發(fā)現(xiàn)了?
他掐滅煙頭,臉上露出不耐煩:“又什么事?” “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蝰蛇聳聳肩。
再次走向那棟令人壓抑的建筑,陳景異的手心微微出汗。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通訊管制室里滿是閃爍的屏幕和儀器。黑貓竟然也在,背著手,看著一塊屏幕。屏幕上是一片復雜的信號波形圖。
“老大?!标惥爱惓雎暋?/p>
黑貓緩緩轉(zhuǎn)過身,遮陽鏡對著他,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旁邊一臺儀器。
那臺儀器的屏幕上,正顯示著一段被捕捉并破譯的、極其短暫的信號殘留——正是他幾天前發(fā)送的那段特殊指令代碼!
“這個信號,”黑貓的聲音冰冷平滑,像毒蛇滑過皮膚,“很特別。就在基地外圍短暫出現(xiàn)過。你有什么想說的嗎,毒蛇?”
陳景異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果然被捕捉到了!
千鈞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