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虛實結(jié)合.
大門緊閉的聲音。
太過留神于老鼠,便會忽視掉房間中的巨象。
太過留意眼前,也會忘記身后才是出逃的關(guān)鍵。
大門,原本的鐵門只是用于掩人耳目。
原本的入口被從上至下落地的防火門封死,從科倫坡踢向大門后的沉悶回聲與幾句咒罵來看,六面骰知道這第二扇門沒那么好打破。
身后的怪物在逼近。
這里,是黑程式為他們專心準(zhǔn)備的屠宰場。
一條通往死亡的暗河。
電子樂風(fēng)格的西班牙斗牛曲,在警探與賭徒耳邊響起。
弗萊迪。
如果科倫坡沒有記錯的話,那是眼前這頭金屬屠夫的本名。
弗萊迪,黃金弗萊迪的身體如同大塊被腐敗親吻的香蕉皮,黃與黑在極為不協(xié)調(diào)的比例搭配中,通過折射深入人眼。
曾被用于吸引孩童的電子明星,如今成為藏匿者的屠殺利器。
頭部的皮套不再完整,只是用于遮掩鋼牙的裂隙。
它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彎月形的光亮半球,嘲笑著眼前的獵物。
兩輪極黑空夜中,來自數(shù)億萬年前的幽白暗光。
布滿齒輪與供液管道的胸腔,不時散發(fā)出刺鼻的機油味,讓科倫坡的胃袋翻江倒海。
科倫坡一手護住背上熟睡的男孩洛奇。
心跳加速,汗水沿著額頭滑落。
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后的六面骰,她正用手捂住嘴,努力抑制內(nèi)心的恐懼。
科倫坡深吸一口氣,將手槍握入掌心。
困難,永遠都不認(rèn)為自己太多。
“這幫家伙,還真會在法律邊緣跳舞啊?!绷骥粸檫@份恐怖大餐,加上一份黑色幽默特調(diào)。
黃金弗萊迪突然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吼聲,聲音回蕩在整個房間內(nèi),讓人心驚膽戰(zhàn)。
它開始向自己皮套上的野熊那般,向三人逼近。
每一步都踏在獵物的心臟上。
科倫坡感到洛奇在他的背上微微顫抖,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迅速評估著周圍的環(huán)境,試圖找到一個能夠逃脫的機會。
然而,這間密閉的房間似乎沒有任何出路,除去那扇已被破壞的墻壁。
“我們不能硬拼,”科倫坡低聲對六面骰說,“這個東西顯不是人能對付的。換句話說就是—保命優(yōu)先—!”
“我舉雙手贊成,警官?!绷骥稽c了點頭。
她的目光掃過四周,最終停在了房間的一角。
堆滿各種廢舊的機器零件的角落,或許可以用來制造些噪音。
她迅速向西側(cè)跑去,一邊跑一邊撿起幾塊金屬碎片,扔向黃金弗萊迪。
這些碎片撞擊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為寂靜送上幾三分音槌。
六面骰只能寄希望于,這頭金屬屠夫的腦子沒有身子這樣強大。
這回她賭對了。
果然,黃金弗萊迪被吸引了注意力,它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望向發(fā)出聲響的地點。
科倫坡抓住這個機會,背著洛奇快速移動到房間的另一側(cè)。
他盡量保持腳步輕盈,以免引起怪物的注意。
他屏住呼吸,盡管他不清楚對方是否擁有聽覺。
盡管他不確定,對方的聽覺是否敏銳到分毫必究。
與此同時,六面骰不停投擲著物品,試圖將黃金弗萊迪的注意力完全轉(zhuǎn)移。
然而,就在這時,黃金弗萊迪似乎察覺到了科倫坡的動作,它猛地轉(zhuǎn)身,朝著科倫坡所在的位置撲來。
科倫坡急忙閃避,但還是被它的鋼爪擦傷手臂。
“這家伙,是不是背后也長眼睛了!”
鮮血宛如洪災(zāi),瞬間染紅他的衣襟。
但他顧不上疼痛,繼續(xù)向前奔跑。
六面骰見狀,立刻向黃金弗萊迪的頭顱擲去兩塊板磚,準(zhǔn)備迎戰(zhàn)。
她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與這個怪物抗衡。
她大聲呼喊著科倫坡的名字,提醒他小心。
“快躲開,那家伙穿著熊的皮套…”
“…可它認(rèn)為自己是頭野牛!”
科倫坡聽到聲音,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黃金弗萊迪正朝著六面骰沖去,顯然已經(jīng)將她視為新的目標(biāo)。
“吼—!”黃金弗萊迪在黑暗中咆哮著。
它的雙爪劃過墻壁上的微笑,撕裂褪色多年的海報。
一發(fā)子彈過后,黃金弗萊迪只是停頓片刻,便向偵探揮出雙爪。
那停頓的片刻,只有不到五秒鐘。
科倫坡決定換用另一種射擊方式。
“好了,如果你還有脫身技巧,不妨再拿出來試試?!绷骥皇稚系氖瘔K用完了。
“當(dāng)然,好在這里不是露天陽臺?!笨苽惼旅闇?zhǔn)金屬屠夫的頭頂,扣動扳機。
子彈沿黃金弗萊迪地皮套邊緣蹭過,軌道向斜上方彎折。
科倫坡預(yù)想中的金屬彈珠聲,傳入他與六面骰的耳畔。
子彈擊中管道,頓時引發(fā)一系列連鎖反應(yīng)。
一個年久失修的地方,碎掉一小塊便會推掉整套多米諾骨牌。
無數(shù)鐵板與瓦片從天而降,紛紛砸向黃金弗萊迪的身軀。
吼叫,也無法拯救身負(fù)三根通風(fēng)管道、無數(shù)碎瓦石礫的它。
“快,從它破墻而入的地方逃出去!”
兩人互相攙扶著,帶著洛奇逃離房間。
他們穿過狹窄的走廊,不斷尋找著出口。
又是巨獸腹腔的既視感,但這一次,他們是要出逃而非深入。
科倫坡可不希望第三次來這個電子墳?zāi)沽恕?/p>
這輩子和下輩子都不要。
盡管背后傳來的尖嘯讓人心驚膽戰(zhàn),但他們知道,沒有駐足休息的選項。
一抹刺眼的方形光點,如科倫坡與六面骰燃起再度奔跑的動力。
是窗戶,沒有釘木板,沒上鐵鏈的窗戶。
六面骰認(rèn)為,自己下半輩子都該遠離賭桌了。
她所有的運氣,絕對都傾注此刻用于保命了。
這是窗戶?不,這是幸運之神位信徒開出的后門小道!
身負(fù)孩童的偵探,與賭徒縱身一躍。
將擺脫碎石后奔襲而來的鬼怪,甩回黑暗與幽閉。
終于啊,解脫了。
……
……
埃文·阿夫頓知道,自己無法逃跑。
這是一個無盡的循環(huán),就像那些在夢境中不斷重復(fù)的畫面。
埃文,一個八歲的孩子,站在一家老舊的快餐廳中央。
周圍是幾個比他大得多的少年。
他們穿著褪色的校服,臉上帶著惡意的笑容。
有人說,把校服改成他們那樣,也就呵不人不鬼差不太多了。
即便隔著廉價塑料制成的面具,埃文也能看清面具下的獰笑。
“喬洛,快想起來,快想起來—”
“—你還不明白嗎你不是你他也不僅僅是他!”
“這根本不是夢而是真正發(fā)生過的…”
領(lǐng)頭的是一個名叫鮑爾斯的男孩,他身材高大,眼神中充滿挑釁。
此刻,他們正圍著埃文,就像一群饑餓的野獸,盯著無助的羔羊。
“嘿,埃文,你知道你在這里做什么嗎?”
鮑爾斯用一種嘲諷的語氣問道,同時將一杯冰鎮(zhèn)的汽水遞給了旁邊的同伴。
那個同伴接過紙杯,學(xué)著《魔戒》中大步游民的樣子,搖搖晃晃向埃文走去,他的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
埃文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
他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么,卻無力反抗。
警官對十二歲以下的他們只能口頭警告。
哥哥在讀寄宿學(xué)校,父親眼里只有工作。
母親?不,他親眼看到過母親和那位“亨利叔叔”做過…
“讓我看看你的小寶貝…”
“…我要進去了?!?/p>
“進入你,就像蜜蜂飛進叢一樣,羅莎寶貝兒!”
做過老師與母親都不希望他說出來的事。
“我們要給你個特別洗禮。”
另一個孩子附和著,笑聲在空曠的餐廳里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像是被石像鬼占據(jù)的荒廢教堂。
他們將埃文圍在中間,冰鎮(zhèn)的飲料被潑灑到男孩身上。
冰冷的液體順著他的頭發(fā)、臉頰和衣服流淌下來,讓他渾身打顫。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指觸摸,令人厭惡而又無助。
“現(xiàn)在,該輪到我們的吉祥物了。”
鮑爾斯指著餐廳角落里的一個巨大紅色機器人說道。
那是一個設(shè)計用來吸引顧客的電子玩偶,通常會在孩子們用餐時表演節(jié)目。
但是今天,它靜靜站立在原地,像是要用沉默來逃避什么。
它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像是有生命一樣注視著這一切。
“讓我們看看,你會不會得到一個吻別?!?/p>
鮑爾斯說著,其他幾個孩子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將埃文抓起,強行拖向靜默的機器人。
埃文拼命掙扎,但無濟于事。
他的聲音在空洞的餐廳回響,無人應(yīng)答。
不要—不要—不要—
我沒做錯什么,求求你們,不要這樣—
我的零花錢都用光了,我不能再—
不—不—不要—!
當(dāng)他們來到機器人面前時,鮑爾斯用力將埃文推向它張開的巨口。
但一切都太遲了。
埃文感到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shù)針刺穿了他的皮膚。
他想掙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顱被鎖死在機器人口中。
只剩下埃文的痛苦呻吟,和鮮血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埃文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死了。
自己是以死后魂靈的身份,以第三人稱的視角觀看悲劇回放。
喬洛意識到,自己就是埃文。
或者說,他在夢中繼承—接管—盜用了埃文的記憶。
夢會醒來,但恐懼一直都在。
喬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黑暗的臥室里,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喘著粗氣,試圖平復(fù)自己狂跳的心臟。這是他今夜至少第三個噩夢了,每一個都比前一個更加恐怖。
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反復(fù)夢見這樣的場景。
可能是科倫坡口中關(guān)于威廉,關(guān)于費斯熊披薩店的事導(dǎo)致的。
啊,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做鬼屋過山車。
沒多少彎道,你也知道里面那些骷髏尸骸都是假的。
可人就是要自己嚇自己。
每次醒來,都能清晰感受到那份恐懼和絕望。
夜空中掛著一輪白月,正如那頭電子玩偶一般,觀察著一切。
時間是凌晨六點十分。
噩夢會結(jié)束。
喬洛意識到,自己只有近一個小時可睡了。
而今天是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