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臨遷作業(yè)越寫越亂，最后“啪”的一聲放下筆，干脆面對著謝識年，用單手撐著自己的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
謝識年并不習慣被人這樣盯著，他捏緊了手中握著的筆，牙齒咬緊下唇，呼吸變得有點困難。
血腥味····…
嘴唇被咬破了一個小口，血腥味彌漫在口齒之間。謝識年卻絲毫沒覺得痛，他盡力把自己的心思放在作業(yè)上面，讓自己別分心。
章臨遷這個動作持續(xù)多久，畢竟單手托腮總會手麻的。他深息了一口氣，覺得累了，便突然伸了個懶腰。
謝識年卻被這個動作嚇得一顫，還以為是章臨遷要欺負他。
章臨遷發(fā)現(xiàn)了他的反應，不禁覺得好笑，“重新認識一下，我叫章臨遷，你叫什么？”章臨遷對謝識年笑得有些僵，見謝識年定在座位上不動，連忙補充道，“我不是壞人的！你別搞錯了?！?/p>
章臨遷的自我介紹讓周圍聽到的人都憋起笑了，他們幾平?jīng)]見過章臨遷這樣，在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模樣，有些意外又出平意料的好笑。
可惜他們抖動的肩膀暴露了自己，章臨遷瞥了一眼他們，沒管，依然一本正經(jīng)的對謝識年胡說八道：“你別看他們這樣子，我其實很善良的。”
沈意完全憋不住了，“噗嗤”一聲，大笑起來，邊笑邊捶桌子，章臨遷在心中記下了沈意，打算日后報復回來。
“……”謝識年不敢說話，但是看章臨遷那樣，卻又覺得溫暖。他緩了好一會兒才道，“……謝…謝識年。”
章臨遷滿意的點點頭，嘴里嘟囔了一句：“小結巴？”
“……”他沒有回答。
“那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他依舊不答。
章臨遷好脾氣的笑著，就等著謝識年點頭答應了。
誰知謝識年搖頭拒絕了他。
章臨遷臉上出現(xiàn)了一條裂縫。
他微微皺眉：“你為什么不想和我做朋友？”
謝識年歪頭想了一下。為什么不想和章臨遷做朋友……因為他太驕傲了，太完美了，太…引人注目了
他不想引人注目。
“抱……抱歉?！敝x識年憋紅了臉，連忙向章臨遷道歉。他不想和他做朋友，不能說原因。
章臨遷沒有強迫謝識年，只是勾了勾唇，順著謝識年的臺階下了，“也好，……等你什么時候想和我做朋友的時候再做。”
謝識年聽到這句話竟下意識一愣怔，他在心中嘲笑了一聲。自己怎么會配和人做朋友啊，他只不過是個累贅罷了。
章臨遷說完剛好到自習課下課，招呼沈意他們打球去了。
沈意拉著林樾跑到章臨遷身邊，八卦的眼神怎么都影藏不了，不住的問章臨遷關于“為什么想和謝識年做朋友”等一系列問題。
章臨遷給沈意介紹了一下什么叫做來自“老父親”的關愛，將右手伸到他腦后，一下子按下去。
沈意摸摸自己的頭，也不敢說什么，只是眼巴巴地盯著章臨遷看了好一會兒。
謝識年看他們走了之后，一個人從書包里拿出手機。他打開微信，翻找聯(lián)系人——自己的養(yǎng)父。
找到后，謝識年在對話框里輸入著“我到新的城市了”，正準備按下發(fā)送鍵的時候，他又有些猶豫了。指尖在發(fā)送鍵上徘徊許久，最終還是按下了。
沒一會兒，手機震了一下。謝識年感到意外的拿起手機查看消息，卻是一條“消息已被對方拒絕接收，請確認您是不是對方好友”的提示。
“果然嗎……”謝識年雙眼無神，輕輕囔了一句?？磥碛忠o院長奶奶添麻煩了嗎……
謝識年習慣性無助的用雙手住抱頭，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忽然他意識到有人的手向他伸過來，謝識年下意識往后躲了躲。那人怔了一下。無所謂地笑笑：“賀老師找你，謝同學?！?/p>
謝識年束手無策的連忙站起來朝那人小聲說了聲“謝謝”，低著頭小跑出去了。
“什么嘛……”那人竟笑起來，“這也太可愛了吧。”
謝識年第一次來七中，對學校的布置不是很熟悉，轉了一圈才找到年紀老師的辦公室。他走到辦公室門前，定住，做足了心理準備后才動手敲門。
“進來?！辟R生溫潤的聲音響起，聽著總能讓人有足了安全感。
可謝識年聽到聲音，又慌了起來，剛才做的心理準備一下子煙消云散了。他的臉像被烤過似的，就這樣低著頭進去。
“頭抬起來?！辟R生看謝識年低著頭，不禁好笑地皺了皺眉。
謝識年心中無數(shù)，聽賀生的話，乖乖把頭抬了起來。
賀生注意到他的臉像被烈陽烤過一般，關切的問道：“謝同學你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紅？”
謝識年搖搖頭，不說話。
賀生會意，朝他笑了笑，就開始了正題：“謝同學，你成績非常好，只不過以你的性格……可能不好融入新的集體，你需要和大家多多交流，總不能一直一個人永遠沉默下去，對吧？”
他的語氣似是在商量，但更像是在提醒——提醒他不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這世界其實充滿善意。
賀生會這樣勸說謝識年，是因為孤兒院院長。
院長托人從謝識年養(yǎng)父那里打聽到了謝識年新學校的地址，以及班主任老師的電話。隨后便打電話給賀生，讓賀生好好勸勸謝識年。
她說，以謝識年的性格，這孩子該是不會活的太開心。
賀生當時直接答應了下來，并且說哪怕謝識年不是他的學生，就謝識年這成績也值得他挖空心思去勸說。
其實，他這樣做也是因為一個人，那個人曾經(jīng)對他說，不管是誰，他都愿意好好對待，何況那是他的病人。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值得開心的活著。
謝識年這次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這樣呆呆傻傻的站在賀生面前。
他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想把他從深淵拉出來，明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沼澤，明明自己都還沒有出來，又為什么要費盡心思去拉別人呢。
賀生嘆了口氣，他知道想要謝識年完全把自己從封閉的空間里走出來、去相信別人是沒那么容易的，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局外人。
“你其實不用一個人把所有事都悶在心里，你應該找人傾訴，多說說話?！辟R生看著謝識年說。
謝識年聽著聽著，頭又低下了。
看時間差不多了，賀生準備放人回去，伸手指指桌子上的書：“這是一些配套練習還有課本，學校發(fā)的，拿回去吧?！?/p>
謝識年點點頭，抱著一堆書，返回了班中。
賀生看著他那瘦小的身板，感到頭疼，“不愛惜自己是大忌啊?！?/p>
章臨遷剛剛打球回來，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抬頭便見是他同桌回來了。
是一顆，上帝所遺忘的星星。
“謝同學，你要幫忙嗎？”
“謝同學，我來幫你吧！”
“謝同學……”
班上的同學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所有人都聚集在班門口搶著要幫他拿書。這讓謝識年有點把控不住這么引人注目，驚慌失措。
章臨遷比他們聰明一些，直接走到謝識年身邊，把課本與練習冊從他手中拿過來。
“你…你干嗎？”謝識年才注意到章臨遷已經(jīng)回來了，小聲囔囔道。
可當他看到章臨遷把書放到自己桌子上的時候，又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謝章臨遷：“謝謝……”
說真的，在章臨遷拿他課本的時候，謝識年一度認為章臨遷和其他人一樣，是來欺負自己的，他都已經(jīng)做好了去垃圾桶里撿書的準備了。
但想象總是與現(xiàn)實的差距太大，總是讓人毫無防備的感到溫暖。
章臨遷見他感謝自己，準備拍謝識年的肩。手剛伸出去，又想到了什么，立馬把手縮回來，嬉皮笑臉道：“不用謝，誰讓我那么人帥心善呢?！?/p>
夏天的炎熱被微風吹去，輕柔的窗紗撫摸著陽光，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動。
離數(shù)學課下課還有很長的時間，章臨遷看著白板上那顯得枯燥無味的數(shù)學題配著老師不緊不慢的口音，竟有一種想逃課的欲望。
雖然他也不是沒逃過。
但誰會知道不過是開學來報道而已，結果下午就開始上課？也不知道校方是不是單純想把同學們所有美好的想法通通刺破，本來還跟沈意和林樾約好的今天下午出去玩。
實在是無聊，他干脆轉頭看著謝識年認真聽講的模樣。
少年的字跡如花瓣般，香氣遠播，越發(fā)清芬。
可章臨遷主要的并不是他的字跡，而是他的人。
他生得好看，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一雙一字眉下卻是一對滿是好奇的星星眼，但又充滿了多情和孤獨，像個漩渦一般，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
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章臨遷盯著他，入了神。沒想到小結巴笑起來原來這么好看。
謝識年察覺到了章臨遷在看他，可卻不敢動，也不敢轉頭。
“原來我有那么嚇人嗎？”章臨遷那筆戳了戳他，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正對著謝識年，“干嗎這樣躲著我啊，我其實很好相處的?！?/p>
坐在章臨遷前面的沈意聽到了這句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逞著數(shù)學老師扭頭寫題感覺轉過頭小聲道：“遷哥，你逗我呢？”
章臨遷表示懶得理他，瞟了他一眼就又去逗謝識年了。
沈意：“……”
“小結巴，你別不說話，要不然我就默認是你見到我害羞了。”
謝識年憋紅了臉，依然不語。
章臨遷笑了：“害，小結巴連害羞都顯得那么可愛?！?/p>
“小結巴，你就理理我嘛。”章臨遷撒嬌似的道。
“可，可以，好好，聽課嗎……”謝識年實在受不住。
章臨遷見他終于說話了，激動的要死，急忙應聲道：“沒問題，只要你能理我什么都好說的?！?/p>
謝識年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偏頭看向章臨遷。
停止期待也會停止誤判，希望你能懂。我本就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所以我不會抱有任何期待。
————
“你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室友啦?！?/p>
謝識年剛回到寢室，他的室友就竄了出來。
他打量著這個室友，是見過的，就在自己自我介紹時抬頭的一瞬間，他就坐在第一排對著謝識年笑。
寢室被他整理地很漂亮，陽臺上擺了兩盆綠蘿，宿舍墻上貼上了墻紙，甚至有幾張海報。謝識年慢慢走著、欣賞著，他甚至有些意外，居然連洗漱池那里也被整理地干干凈凈。
謝識年不由自主地說：“很……漂亮……還，還有陽臺？”
室友抿唇淺笑了一下，笑瞇瞇的，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他對著謝識年比了個“yes”。
看謝識年那膽小的樣子，突然覺得逗謝識年很開心：“我叫俞范鋅”他頓了頓，“你叫什么？“
謝識年臉頰忽然紅了，趕緊低頭玩弄著手指，不敢再抬起來對上他的眸子。
俞范鋅也沒有強迫他，只當他害羞，無所謂似的走到自己的床位在書包里拿出手機。
“不說也沒關系，我知道你叫什么的。”俞范鋅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最終停留在了一個論壇貼吧上。他將手機轉了一個面對著謝識年，晃了晃，“論壇都炸了。”
謝識年頓時茫然無措，直愣愣地看著他。
俞范鋅看見他這副模樣不禁覺得好笑，點開貼吧的內(nèi)容，往下翻，在貼吧里找到了謝識年的照片，又將手機塞到了他手里。
——照片是謝識年去辦公室找賀生時迷路慌忙的樣子。
謝識年看到自己出現(xiàn)在了貼吧上，莫名的壓迫感又來了，瞬間他的額頭布滿汗珠，覺得呼吸慢慢變得艱難。
俞范鋅也是沒注意到他的反應會這么大，毫無感情地把樓主配的字讀了出來：“天吶，這是什么小天使，怎么那么可愛……”說完還特意笑著抬頭看了謝識年一眼。
謝識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中不帶有怨恨，不帶有厭惡，有的只是新奇。
但謝識年還是下意識抱著自己的身體，好像在自我安慰，顫顫巍巍地跑進了衛(wèi)生間。
在原地站著的俞范鋅依然低頭翻著論壇內(nèi)容，抬眸時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突然消失，愣怔著定在原地。
謝識年之所以會有這么多的反應，應該……應該是遭受過虐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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