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觀的故事就先擱一下了,說回倒霉的林海焰,他的狀況很差,送醫(yī)院里去,只是保證他不死,睡了一晚,人醒了過來,接著是一場高燒,用了很多手段,好不容易才退燒。
在醫(yī)院折騰了三天,林海焰的身體才恢復(fù)穩(wěn)定,意識清醒了過來,他醒來第一眼,是自己的堂姐直勾勾盯著自己,她是大伯的女兒,是他這一輩的長女,叫林海月。
“你終于沒事了,我們都在這里守你幾天了!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绷趾T逻€有點后怕地說道。
林海焰勉強坐起來,病房里從近到遠坐著一干人:堂姐林海月,父親林根平,澤日生,師父左正玄。
父親看著他,有些擔(dān)憂的語氣:“海焰,你這事我們都了解了,你的身體目前很不好,你有什么感覺嗎?”
林海月立刻瞪了林根平,也就是自己的叔父,小聲說道:“二爸,你這會跟海焰說什么?對他心情不好……”
林海焰打斷堂姐的話:“堂姐,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爹也是好心,我心態(tài)還不至于死掉?!?/p>
“師父,你講講,我遭這罪后,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林海焰心里其實也怕,試探地問道。
左正玄像是準(zhǔn)備了很多話,先長吐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那人我查清楚了,就是傳說中的清水道長的小徒弟,他參加過抗戰(zhàn),建國后做過一段時間軍官,十年動亂時期受到批斗,之后不知所蹤,他的本事也沒人能知道,但你的傷和他的來路無關(guān),你就是身體被鬼的魂魄侵蝕,經(jīng)脈基本都壞死了,你又是沖煞之體,體內(nèi)陰氣重,只怕這之后……你再沒法康復(fù)了,沖煞之體也好,經(jīng)脈也好……”
左正玄越說聲音越小,大家都看得出林海焰心情其實壞了,林海月也低著頭,給林海焰遞切好的蘋果。
林海焰苦笑了起來,自嘲道:“本來也不想練功……哈哈……練功多累啊,咱現(xiàn)在可是大學(xué)生,知識改變命運,以后靠文化吃飯,哈哈?!?/p>
澤日生像個傻子多嘴道:“你的身體太壞了,必須長期傳功療養(yǎng),書恐怕也讀不成了……”
林海焰的笑容僵住了,林海月跟著傷心,狠狠掐了澤日生一下,又望了一眼林海焰迷茫的臉,哭著跑出了病房。
眾人望著林海月跑出去,但沒有說什么,林父順著澤日生的話,對林海焰說:“明早……明早我們一起回去,這種事……在醫(yī)院里也解決不了,回去見到你大伯,再一起想辦法?!?/p>
沉默開始占據(jù)空氣,林海焰又躺了下去,屋里其他幾人的眼神撞在了一堆,決定先出去,讓他一個人緩一緩。
林父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沖動的性格,走的時候把林海月削水果的刀也一并帶走了。
林海焰現(xiàn)在心里是一灘臭沼,里面有很多委屈和不甘,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像是陷在沼澤里,心里的動彈與反抗都顯得無力。
但他卻輕易睡著了,像是有人拉扯他進了夢境……
他夢見那個女人:已是鬼魂的她在那座山上飄蕩,生前壞事做盡的死人害怕入地獄,藏匿在這深山中。死后同樣性惡的他們,調(diào)戲這女鬼取樂。
“小娘子,爺爺我看你一副標(biāo)志的模樣,生前是哪家大戶的妾太太啊,定是偷了漢子,被你家老爺打死的吧,哈哈哈?!币肮韨兙墼谝黄鸪芭?。
女鬼坐在樹梢頭,連一眼都不看他們,冷說道:“我在等人?!?/p>
“你等的人不會來了,人死后就是一把土,你的情郎是愿意尋花,還是來見你這一攤爛泥?哈哈哈,不如你隨了爺爺我,我賞遍天下花,倒不及你這一捧土有味道,哈哈哈?!币肮砝^續(xù)嘲道。
她繼續(xù)等著,野鬼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她在山上蕩著,等著。
這些場景不斷在林海焰腦子里漂浮,壓抑的環(huán)境使他驚醒,頭上冒著汗,房間里全是他喘氣的聲音。
突然燈被打開了,亮光刺進林海焰的眼睛里,他下意識用手去遮,瞳孔縮小,適應(yīng)這一屋的光。
林海月拎著盒飯進來,后面是澤日生跟著,倆長輩被林海月轟走了,說就是因為他們,非要跟林海焰說那么多,不準(zhǔn)他們進去,就沒那么多事了。
林海焰只是心情差,身體和普通人沒有區(qū)別了,他下了床,接過盒飯,大口吃了起來,這幾天都是打吊瓶,沒吃飯菜,給他饞著了。
林海月在旁邊用兩手撐著下巴,有些傲嬌地說道:“還是你堂姐我知道你愛吃什么,你那個破師父還不讓給你吃辣椒炒肉,一派為你身體著想的大話,要我說啊,咱心情好才是關(guān)鍵,任自己的心意來,什么病都好了,你以后還想吃什么,我一定給你弄來,不用聽你那個破師父的話。”
澤日生在一邊強裝出笑臉,說:“那個……等會你吃完了,我給你傳功……療傷?!?/p>
林海月立刻轉(zhuǎn)身掐他一下,嚷道:“不會說話能不能別說!我爹爹七個徒弟,就你看起來最老實,但實際最讓人煩!你怎么不拜那個白頭發(fā)為師,你倆太像了吧。”
“白頭發(fā)”就是左正玄。
“海月姐,別只掐一邊啊,疼……”澤日生喃道。
“你還知道疼啊,哼!”林海月怒道。
林海焰連粘在飯盒上的飯都吃干凈了,林海月說著要去給他再買一份,他直擺手,說不用了。
飽餐一頓后,他的心情明顯有些好轉(zhuǎn),開口問澤日生:“阿澤,你知道嗎,我為什么做夢,夢見那個女鬼的事,很真實,就像親身經(jīng)歷一樣?!?/p>
澤日生一副胸有成竹,對他說:“早料到你會這樣,是那個女鬼的魂魄,進過你身體里,遺留下來的殘魂帶著她的部分記憶,現(xiàn)在那女鬼的殘魂還在你的身體里,你的腦子里和她共用著一部分記憶?!?/p>
“這樣的話,那個女鬼豈不是喪失了部分記憶?”林海焰疑惑道。
澤日生也說不清楚,努力回憶道:“記得師父說過,這種情況中只是人有了鬼的記憶,像是聽了一段故事而已,而那個鬼本身不會出現(xiàn)問題??赡軒煵褪怯眠@種方式才了解清楚那個鬼的往事吧?!?/p>
林海月插嘴道:“別說了,簡單來講,就是鬼的記憶復(fù)制粘貼到人身上了唄。”
順著林海焰說的問題,澤日生說馬上給林海焰?zhèn)鞴Ο焸?,就是要去先清除他體內(nèi)的殘魂。
林海焰點點頭,隨即躺在床上,只見澤日生微微抬手,一股真氣從掌心流出,鉆進林海焰的身體里,他的七竅開始冒出點點黑氣,只有修煉之人才能觀察到。
結(jié)束后,兩人都是滿頭大汗,大口喘著氣。
“我道行還是不夠啊,要是師伯的話,哪有這么累,奈何你海月姐不肯……”澤日生笑著說道。
“嘿,你還挖苦我來了,也就是我爹爹不教我道術(shù),不然我就夠了!”林海月不服氣道。
“海焰,你好些了嗎?我看那些黑氣從你身上冒出來,應(yīng)該好些了吧。”林海月問起了林海焰。
林海焰微點頭,實際上的確好多了,身體里沒有那么沉了,一下子有點像是囚徒把鐐銬卸下來的感覺。
身體輕飄飄地,困意上了他的腦子,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林父開車把他接走,在車上也一直睡,林海月有些擔(dān)心,質(zhì)問澤日生:“他什么情況,怎么一直在睡,是不是你害的?”
澤日生攤了攤手,怕吵醒他,低聲說道:“我傳功的都累成那個樣子了,更別說他,他現(xiàn)在的體質(zhì)就是一個普通人,身子吃不消的?!?/p>
林家在川渝交界的一個小城里,下高速后路很爛,顛得林海月想吐,但林海焰依舊睡得很死。
下了高速,他們很快到了家——一個大院子,兩層高的小樓圍成一個方圈,古樸,靜謐,青山板鋪出一條直通大門的路,路上少有雜塵,一看就經(jīng)常打掃。
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男人,頗有一副儀表,看起來穩(wěn)重,很有安全感,但眼睛里滿是精光,很有精神,眉毛濃密,連成一字長眉。他就是林海焰的大伯,澤日生的師父,林家根字輩的長子:林根寶,他還有一個道名——林正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