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薛蟠如素常之例,晨興即起,演練五禽戲一遍,繼而洗漱,旋赴常青園,伴薛姨媽與薛寶釵用早膳。
薛家日見興旺,或因薛蟠平素令人備辦之滋補好物功效顯著,或緣心寬體胖,亦或其他緣由。薛姨媽歸返薛家老宅之初,雖稍有不適,未幾便過得有滋有味。日間非與鄰近府邸之老太太、媳婦等焚香禮佛,即閑話家常,其中薛蟠與薛寶釵之婚事,尤為其反復提及、樂此不疲之話題。每至此時,薛蟠難免被絮叨一番,薛寶釵更是首當其沖。薛蟠尚可尋機回避,薛寶釵卻只能無奈承受眾人言語。薛蟠心中愧疚,遂購置諸多新奇有趣之小物件以為補償。至于應(yīng)允薛姨媽相親之事,薛蟠實不愿為之。彼深知即便成婚,亦不過是諸多紛擾之始,而非終了。初時,薛姨媽雖稱只要其成婚便心滿意足,然成婚之后,催生之舉必接踵而至,仿佛洞房花燭后便能立得貴子。繼而,子女教養(yǎng)、婆媳相處等諸多瑣事,紛至沓來。薛蟠自度尚可緩婚,男子晚婚無妨,薛寶釵此時倒可充作擋箭牌。蓋因?qū)氣O對當下成婚并不抵觸,唯難覓雙方皆滿意之姻緣。薛蟠心中雖有人選,然薛家目下情形,似有高攀之嫌,故不知如何啟齒。待薛蝌攜高產(chǎn)良種歸來,情形或有改觀,是以尚需靜候時機。
當然,除有事可做、有人奉承,薛家老宅所處之地非權(quán)貴聚居之所,亦是薛姨媽能愜意度日之要因。于此區(qū)域,薛家頗為顯耀。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眾人見薛家日益昌盛,紛紛前來攀附。薛蟠對此不以為意,深知此乃人之常情。且有眾人陪伴,薛姨媽日子過得充實自在。只要不觸及其底線,薛蟠亦愿在力所能及之處施以援手。薛寶釵亦如此。
至于馬道婆,不與薛蟠等人一同起居,用過早膳后,便外出忙碌。而薛蟠食畢,更換衣衫,前往翰林院。殿試既畢,假期已過,此后便要在翰林院充任三年庶吉士。
薛蟠先至禮部,此時,同科一甲進士及其他庶吉士大多已至,眾人三五成群,交談甚歡。待眾人到齊,時辰已至,在禮部吏員協(xié)助下,辦理入職手續(xù)。
翰林院,堪稱官員之職場培育機構(gòu),三年學習期如同試用。于此表現(xiàn)優(yōu)異者,日后只要不犯大錯,官至三品高官并非難事。至于欲入閣拜相、位極人臣,則全憑運氣。此不僅關(guān)乎背景、天分,亦與運氣、時勢等諸多因素相關(guān)。
翰林院初設(shè)于唐,初為宮廷供奉機構(gòu),匯聚文學、經(jīng)術(shù)、卜、醫(yī)、僧道、書畫、弈棋諸般人才,陪侍帝王游宴娛樂,彼時并非正式官署。其后,翰林學士院漸演變?yōu)閷iT起草機密詔制之重要機構(gòu),享有“天子私人”之美譽。至宋,翰林院成為正式官職,并與科舉緊密相連。明以降,雖被內(nèi)閣等機構(gòu)部分取代,但仍為養(yǎng)才儲望之所,肩負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室成員侍讀、擔任科舉考官等職責,地位清貴,乃成為閣老重臣乃至地方官員之重要進階。尤其是在本朝,此地于進士、文人而言,幾近圣地。
在禮部官員引領(lǐng)下,眾人前往翰林院,心中皆激動不已,仿若即將踏上朝圣之旅。翰林院毗鄰皇城,自禮部前往,未耗時久。然抵達之后,禮部官員離去,眾人面面相覷。入翰林院,見寬敞大院與眾多房舍,眾人一時竟不知往何處報到。往來之人雖多,卻都行色匆匆,仿若未睹眾人。此時,有關(guān)系、有人脈、有背景之優(yōu)勢盡顯。因上官文博熟稔此地,薛蟠亦隨之受益。與他人四處打聽、甚至找錯地方不同,上官文博徑直拉著薛蟠來到翰林院掌院學士之辦公間。但見大門敞開,上官文博敲門后,未待內(nèi)應(yīng),便直接拉薛蟠入內(nèi)。
室內(nèi),一位五十余歲老者正伏案書寫。與尋常文人之清瘦不同,此老者略顯心寬體胖,然整體氣質(zhì)毫無油膩之感,反有幾分彌勒佛之祥和。即便上官文博此舉看似失禮,換作他人恐已皺眉,而此掌院學士面色毫無變化。僅此養(yǎng)氣之修為,便令薛蟠暗自贊嘆。
“吳叔!”
上官文博見掌院學士望向他們,如平素般招呼行禮。顯然,其如此行事,乃因與掌院學士關(guān)系非比尋常。
“原來是你小子”掌院學士吳孝杰神色并不意外。
“你是薛蟠”
言罷,吳孝杰目光投向薛蟠,眼中露贊賞之色。
“吳大人亦知我”薛蟠頗感詫異。
“你小子前段時間聲名遠揚,誰人不知 不過,我知曉你,乃因上官閣老時常在我等面前夸贊你”吳孝杰言。
“呵呵”薛蟠尷尬一笑。
“對了,你們找我何事”
說笑片刻,吳孝杰問道。
“吳叔,您這可是貴人多忘事 今日乃新科進士入職翰林院之日”上官文博故作不滿。
“哦,瞧我,忙得竟忘了”經(jīng)上官文博提醒,吳孝杰恍然大悟,旋即調(diào)笑“你小子莫非要我給你們行方便”
“您老人家若愿意,自是再好不過”
上官文博順勢接話。
“你”吳孝杰聞言,搖頭。
“你們欲入職何處”雖說行方便不可為,但給予些許便利尚可。此即朝中有人好辦事 且不說看在上官閣老面上,單就薛蟠本人,吳孝杰亦十分賞識。其一,薛蟠文章、字跡甚合其意,其亦為殿試閱卷考官之一,本欲薦薛蟠入一甲,卻被皇帝否決。其后,禮部唱名時,其又特意留意薛蟠,見其心性不凡,愈發(fā)看好。是以,若能給予方便,自然樂意為之。至于皇帝對勛貴之打壓,與他無干。況且,其知皇帝對薛蟠實則頗為滿意。
“我欲往館藏室任校書郎”
薛蟠早有謀劃,毫不遲疑,直言目的。
翰林院任職去處眾多,其中最佳者當屬入值侍班以備顧問,因該職位近帝王,機遇頗多。其次,充經(jīng)筵日講亦佳,每年秋舉行經(jīng)筵典禮,先由翰林院開列直講官,再奏請皇帝欽派四人值講。然此對身份要求極高,新科進士幾無機會。還有撰文史,實則為書寫圣旨,以及撰寫祝文、冊寶文(冊立、冊封后妃)、冊誥文(冊封王公)、碑文、諭祭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