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瀟的手指不自覺的摸了下自己的眉間,但卻什么也感知不到,她體內(nèi)還是完全沒有白澤神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還有事情沒想起來嗎?
“為什么我感知不到?”文瀟問出心中的疑慮。
“白澤令一分兩半,由一人一妖掌管,二人必須至純至善且心意相通方可激活白澤之力?!卑壮趸卮?。
“至純至善……白姐姐,另一半白澤令是否在你身上?”文瀟問。
“不在,在趙遠舟身上?!卑壮鯎u了搖頭,看向趙遠舟。
“我嗎……可我為什么不記得?”趙遠舟反問。
冉遺很顯然看得出白初似乎并不像理他,便適時打斷,看向趙遠舟問道:“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jīng)做到了,趙遠舟,你答應我的呢?她的自由呢?”
趙遠舟抬起手指,靠近唇邊,輕聲念咒:“幻。”隨著這聲咒,一截朽木漸漸浮上水面,隨后那截朽木開始發(fā)生變化,先是枝權變成了一只慘白的手,繼而整截朽木變幻成一具女尸,那女尸身穿鮮紅的嫁衣,再看那張臉,竟是齊小姐的模樣。
趙遠舟道:“明日之后,所有人都會以為齊小姐已經(jīng)被水鬼所殺。她自由了。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冉遺看著水面上漂浮著的那具尸體,眼里不自覺涌出眼淚,她自由了就好。只要她能獲得自由,他所做的一切就有價值。
冉遺輕聲對趙遠舟道了聲謝謝。
卓翼宸看著冉遺:“既然你已認罪,那就伏法,跟我回緝妖司吧?!?/p>
“人間的法對妖那么不友好,還是用大荒的法來治吧。”白初攔下卓翼宸。
“我是統(tǒng)領,我說了算?!?/p>
“我是這妖界人間最有話語權的人,應該我說了算?!?/p>
冉遺沉默不語。
白初與卓翼宸二人爭執(zhí)間,一艘小舟已經(jīng)劃向了湖心島,小船上的人正是齊歆姣。
卓翼宸與文瀟對視一眼,趙遠舟和白初對視一眼。文瀟心想,齊小姐被白初帶走后,因為要出門辦事,便一直藏在藏卷館里,她是怎么逃出緝妖司的?又是怎么會找到這里的?事情似乎有些古怪。
白初心想,悅姝……卷藏館我明明設了結界,這個結界除了趙遠舟和離侖無人可解,趙遠舟一直在此,那來的,便就只能是離侖。
白初的槐花印記果然閃著光,疼了起來。悄悄靠近趙遠舟,輕聲說道:“是離侖……”
趙遠舟神色一暗。
白初心想,悅姝一個閨閣女子,自小十指不沾陽春水,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平日只會凡間那些迂腐的綱常理念、女德女戒,琴棋書畫,一個連弓都拉不開的人,如何能憑一己之力滑動這沉重的船槳?冉遺竟一點也沒懷疑嗎?
齊歆姣的船靠了岸,她忙從船上下來拉住冉遺。自見到齊歆姣后,冉遺的表情便變得柔軟。他像一只闖禍后怕被責怪的小獸,將頭偏開,垂眸,不敢看齊歆姣的眼睛。冉遺擔憂她會怎么想他,她那么善良,一定不會接受他,那她會怕自己嗎?怕也好,忘掉也好,只要她自由快樂就好……
不料,齊歆姣卻握緊了冉遺的手,說道:“我都知道了,可是,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要跟你在一起?!?/p>
冉遺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又試探著再問道:“我殺了這么多人,你真的不覺得我是個怪物?”
齊歆姣捧著他的臉,十分深情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不管你人是妖,所做何為,我們沒世不渝,盟定終身?!?/p>
白初只覺得好笑,明明自己是個男兒身,萬年鐵樹不懂情愛,自私偏執(zhí)還帶著點病嬌陰鷙,就是如此這樣一個人,用別人的身體說出來的話竟能這么深情。
冉遺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一時間喜極而泣,他鄭重地點頭:“好。我們一起回大荒,我曾經(jīng)答應過你,要帶你去看天之樹,海之濱?!?/p>
冉遺沒想過她會這么說,但只要她這么說了,那他就要為了她去對抗所有阻礙他們的人,比如眼前這群緝妖司的人,冉遺的目光變得決絕。
趙遠舟問:“你費盡心機逃了出來,為何還要想回去?”
何況大荒正在崩塌,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冉遺道:“人們說,畜生一輩子都在尋找一個能吃飽安睡的屋檐,而只有人,會想著落葉歸根。以前我陪著她看了很多書,寫了很多字,卻依然不明白什么是鄉(xiāng)愁,既然是愁,為何那么多人還要追逐它,現(xiàn)在我懂了……”
冉遺想變得更像人,這樣他與愛人之間的阻礙就會少一些,他就能離愛人更近一些。所以他固執(zhí)地觀察人,拙劣地模仿人……但他始終不理解人,人的情感對他而言太過復雜,比如有時愛與恨竟可以同時存在,又比如鄉(xiāng)愁,明明沾了一個愁字,人為何要追愁?
直到此時此刻,冉遺才有些朦朧的感受,他努力想將這種模糊的感悟描述出來。
冉遺繼續(xù)道:“它像一根有韌勁兒的繩子,你走得越遠,鄉(xiāng)愁越是拉著你,等你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它會輕輕地拉住你,就像有人溫柔地拉住你的袖子,告訴你,該回去了……”
冉遺眼里竟然像是浮起了一些淚光:“我不想做畜生,我想做人?!?/p>
卓翼宸道:“可被你殺的那些,他們也想做人,也想落葉歸根。你罪孽滔天,卻想全身而退?”
見冉遺的目光發(fā)生了變化,卓翼宸便知道他不愿再伏法,動了些別的心思。卓翼宸抽出云光劍,劍身藍光大盛,冉遺見到云光劍,默默將齊小姐護在身后。而齊小姐躲在冉遺身后,看向云光劍的目光竟有同樣的懼意。
白初將這些人的舉動盡收眼底,攔下卓翼宸,上前一步問道:“冉遺,你可知我被大荒眾妖戲稱為最像人的一只這是為何?”
“為何?”冉遺不解,但他確實也想知道。
“人處世俗,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人于七情之中,又因倫常禮教、功名利祿、恩怨情仇諸多因素交織。親情之中有孝悌之責、養(yǎng)育之恩的權衡;愛情里亦有門第之見、媒妁之言等左右。且人心易受環(huán)境、他人之影響,時而猶豫彷徨,時而患得患失,故感情復雜難測?!卑壮跬蝗活D了頓,接著又繼續(xù)說,“而妖則多隨心隨性。大荒眾妖,多因一念之愛而傾其所有,孤注一擲。妖沒有凡人諸多禮教規(guī)矩束縛,其感情之發(fā),或因一恩而情深,或因一遇而情萌,單純熾熱,不似人般瞻前顧后、左右權衡,故感情單純真摯?!?/p>
趙遠舟走上前來說道:“而你,顯然還不懂這七情何在,如何成人?”
“既然你不服人間律法,那你可服大荒律法?”白初問。
“我……”
卓翼宸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他的云光劍的反應強烈,并不是一只魚妖那么簡單。
微風吹起了白初和齊歆姣的頭發(fā),隱約露出了齊歆姣耳后的黑色槐葉印記。
白初走到“離侖”身邊,強忍著右臂那槐花印記的疼痛,拉起她:“悅姝,他可不值得你跟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