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天已經(jīng)全黑了,卻遲遲未見敬事房的人或者御前之人來,安陵容就知道今夜皇帝不會再翻她的牌子了。
她覺得如此也好,可算能好好休息了。連續(xù)幾天,不管白天黑夜都要緊繃著心神,還要時時揣摩皇帝想法的高強度工作,身體和大腦都疲乏得緊。
思及上次未能第一個被翻牌子時靈之的表現(xiàn),安陵容特意看了靈之與清荷一眼,發(fā)現(xiàn)她們并未因皇帝今夜沒再繼續(xù)翻她的牌子而露出失望或焦急的神色,心下滿意。
“清荷,去讓小德子落鎖吧,今夜皇上應該不會再傳召了,咱們也能早些歇息。”終于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個好覺了,安陵容語氣隱隱帶了些歡快。
和皇帝一起睡,要時刻注意著睡姿,不能睡得太熟,還要留意著皇帝夜里的動靜,哪里能休息得好。
夜里睡覺時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而白日被傳召至養(yǎng)心殿時,更是不敢有一絲松懈。她必須時刻準備好以最美好的姿態(tài)面對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腦中飛速運轉,小心地揣摩著他的心思。那句“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說說而已。
唯有如此,才能在應對時言語上處處妥貼,合他的心意,讓他心情愉悅,才能使他對自己另眼相待。
這樣的情況一連好幾天,累,實在是太累了。簡直就是身心俱疲!
好在付出是有回報的,皇帝對她的態(tài)度也有了轉變,不再將她當做普通的妃嬪,而她在皇帝心里也有了一些分量。
靈之扶著安陵容往東次間的臥房走去,口中說道:“待會奴婢給小主好好按按,明日起來,保管小主身上就松快了?!?/p>
“是得好好按按了,這幾日一直緊繃著?!卑擦耆莼顒恿艘幌虏弊?。
清荷剛到安陵容身邊伺候不久,還不太了解安陵容,原以為她會難過失落,誰曾想她卻沒受一點影響,提著的心也漸漸落下,便出去讓小德子落鎖。
梳洗完畢,換好寢衣,安陵容躺在床上,由著靈之為她按摩后腰和腿,閉目想著今夜的事。
其實今早請安時,從皇后與華妃的反應來看,她便已經(jīng)料到今夜皇帝翻牌子一事只怕會有變故,果不其然。
皇帝是獨自歇在養(yǎng)心殿,還是有人截了寵,她也能猜到一二。若皇帝獨自歇在了養(yǎng)心殿,應該會讓御前的人來說一聲的。御前的人沒來,那就證明有人截寵了。
至于是誰截了寵,不用想也知道這宮里敢如此做的,唯有華妃一人。
華妃截寵的行為,安陵容完全不在意。于她而言一連侍寢六日足夠了,再多只怕連太后都要出面干預了。
她可不想被太后這個上屆宮斗冠軍惦記上。被皇后和華妃惦記尚且還能有法子自保,要是被太后給惦記上,那真就沒活路了。
太后明面上看著的確是完全不管后宮事務,可實際后宮發(fā)生的事都逃不過她的眼耳。她能在皇后出手算計人時,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并快速出手為皇后清掃痕跡,可見其在后宮手眼通天,不僅手段了得,心思也深沉。
安陵容剛入宮時想過抱太后的大腿,能得太后庇護一二。所以也細細分析過太后此人,原是想投其所好。
誰知這一深入分析,讓她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或許是連皇帝和甄嬛都沒發(fā)現(xiàn)的事。
那就是甄嬛的第一個孩子小產(chǎn),明面上看是因為華妃宮里的歡宜香,以及被罰跪才流掉的。
而隱藏在歡宜香背后的是皇后與原身聯(lián)合起來的暗算。原身給了甄嬛加了麝香的舒痕膠,給甄嬛安胎的太醫(yī)章彌是皇后的人。
如此看來,說甄嬛小產(chǎn)是皇后和原身聯(lián)手做的局,又將鍋丟給華妃,倒也沒錯。可這件事背后卻還有隱藏更深的人,這個人就是太后了。
從甄嬛診出有孕到后面小產(chǎn),有一個關鍵之處,那就是溫實初一直都沒能把上甄嬛的脈象,這期間一直都是章彌為甄嬛把脈、安胎、開藥方。
直到甄嬛小產(chǎn),一切該清理的痕跡都已經(jīng)被清理完,溫實初才有機會為甄嬛把脈。然后這么一把脈,就順理成章的發(fā)現(xiàn)甄嬛體內(nèi)有用過麝香的痕跡。
溫實初這么一提醒,甄嬛先是想到自己身邊處處都留心著,應該沒問題,而后就聯(lián)想到了華妃宮里的歡宜香,并讓流珠去內(nèi)務府想辦法弄些歡宜香來。
可歡宜香是皇帝親自吩咐內(nèi)務府調(diào)制,并親口說了只給華妃一人用,別的人都不許用的香料。更重要的是歡宜香里面藏著皇帝隱秘的心思,內(nèi)務府制此香的人知道皇帝的意思,自然會將歡宜香細細收放好,尋常人怎么可能輕易接觸到歡宜香呢?
偏偏流珠一個小丫鬟,在內(nèi)務府也無痕跡,她就拿到了歡宜香。雖然是皇后私下授意姜忠敏特意給流珠的,但皇后的動作若是沒人幫著遮掩,也沒人去敲打警告,內(nèi)務府的人會不上報皇帝?
皇后若真能完全掌控內(nèi)務府,那還有華妃什么事?能替皇后遮掩此事并敲打內(nèi)務府的,就只有太后了。
順著此隱晦的線索細細琢磨下去,安陵容才深覺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甄嬛小產(chǎn)一事上,若沒有太后出手相助,皇后是沒有法子將此事辦得如此干凈漂亮的。
太后估計是得知皇后對甄嬛腹中的胎兒動了手,為了不讓皇帝查出來,也為了幫皇后隱瞞此事,就開始想著怎么將計就計,并安排下了打胎甩鍋一條龍。
皇后已經(jīng)出手了,甄嬛的孩子是留不住了,還不如趁著孩子沒小產(chǎn)前安排好一切事宜,才好將皇后摘干凈。
在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前,有能力將溫實初一直隔離,讓他把不到甄嬛脈象的人,除了皇帝,就是太后了。
安陵容記得在甄嬛診出有孕沒多久,好像是在皇后安排章彌照看甄嬛腹中龍?zhí)ブ鬀]幾日,太后便舊疾復發(fā)。接著溫實初要常駐壽康宮,專心為太后調(diào)養(yǎng)身體,也就是說,是太后隔開了溫實初去給甄嬛診脈的。
這期間章彌開的藥方甄嬛都給了溫實初過目,卻一直沒問題,于是甄嬛便也漸漸放心了。
隨后,因久旱無雨,北方遭受旱災侵襲,帝后為此要出宮祈雨。臨行前,皇帝將六宮事務悉數(shù)托付于華妃打理。也正是此時,太后以憂心圣體安危為由,遣了溫實初隨侍圣駕,一同離宮。這一安排看似尋常,卻暗藏深意。
溫實初離宮后,甄嬛體內(nèi)的麝香也累積到了一定程度,身體漸漸不適起來。章彌就以甄嬛身體不適為由,更換了安胎藥的藥方。
當時槿汐曾擔心過章彌換了藥方會不會有問題,還提醒甄嬛要不要拿給溫實初看了再用。只不過那時溫實初不在宮里,而之前章彌開的藥方又都給溫實初看過,也都確定是沒問題的。
因此甄嬛便放松了警惕,下意識認為章彌開的安胎藥應該都沒問題,便這么喝了。
至于這換了藥方的安胎藥有沒有問題,安陵容想,至少有七八成概率是有問題的。
到了事發(fā)那日,甄嬛因身體不適,先喝了章彌開的安胎藥,才去的翊坤宮。然后就發(fā)生一系列的事,結果就是甄嬛小產(chǎn)了。
溫實初隨圣駕回宮時,他本想去碎玉軒為甄嬛診脈,卻又被太后叫走,讓他看不到第一現(xiàn)場,也把不到甄嬛的第一手脈象。哪怕之后沈眉莊有些懷疑甄嬛的安胎藥方以及飲食是不是有問題,可所有痕跡也已經(jīng)處理干凈了,查不出來了。
最重要的是,帝后離宮后,華妃掌權,偏偏太后就又病了,等于這期間后宮就是華妃的天下了。
對此安陵容只想說,太后的病可真稀奇,想好的時候就好,想病的時候就病了。
華妃日日將妃嬪叫去翊坤宮聽訓,一待就是一兩個時辰,以及甄嬛被罰跪等等這些事,安陵容不信太后不知道。畢竟后宮里有什么事能瞞得過太后呢?
偏偏浣碧去壽康宮求見時,正好又得知太后鳳體違和,已經(jīng)歇下了,不能打擾。可實際上太后卻沒有休息,正與果郡王說話呢!
想來果郡王在這個時間進宮,就是太后刻意安排的吧。是為了通過他之口,證明甄嬛的小產(chǎn)是因為歡宜香以及被華妃罰跪的緣故,將皇后私下做的事都甩鍋給華妃。
此外,華妃畢竟是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害了甄嬛小產(chǎn),更是每**迫眾妃嬪都要前往翊坤宮請安。若太后說對此毫無所覺,那也實在太假。
果郡王適時入宮,不僅坐實了害甄嬛小產(chǎn)的罪魁禍首是華妃外,還需通過他之口確認,太后的確病重到無法理事,以至于未能及時干預后宮之事。也是讓皇帝知道太后也未曾料到,華妃竟會膽大妄為至此,竟連龍?zhí)ザ疾辉櫦耙欢?/p>
否則這一切就太巧了。浣碧恰好的遇見了進宮探望太后的果郡王,又求助了果郡王,最后是果郡王闖進翊坤宮救了甄嬛。
如此一來,在甄嬛發(fā)現(xiàn)歡宜香的秘密后,就會認定是被歡宜香害小產(chǎn)的。而太后這一手,不僅能離間皇帝與甄嬛,還能離間皇帝與華妃,更能離間華妃與甄嬛。最后摘干凈皇后,簡直太厲害了。
這些事串聯(lián)起來,真是細思極恐,粗思也恐……
安陵容由此得了一個結論,能不讓太后惦記上,就不要被太后惦記為好。
雖然她是想過抱太后的大腿,可她的家世太低,太后估計是看不上的。
不管以后要不要抱太后的大腿,也不管能不能抱不上太后的大腿,都不能礙了太后的眼,更不能惹得太后厭惡,否則那將是災難。
太后被先帝抬了旗,但整個烏雅氏卻只她一人得此殊榮,終究勢單力薄了些,難以與其他三妃以及佟貴妃背后的勢力相比。
為了前朝后宮的平衡之道,先帝思慮再三,又下旨讓太后與滿洲大姓的烏拉那拉氏連了宗。自此,她搖身一變,成為皇后名正言順的姑母,一脈相連,既是倚靠,亦是牽制。
雖是如此,可太后到底是出身烏雅氏,本家烏雅氏依舊是包衣旗,而這包衣旗里出了個太后,也讓不少包衣旗的旗人愿意聽命于她。
宮里的宮女絕大部分都是包衣旗出身,太后可不缺人手。她與魏公公那點子人手比不了,完全比不了,還是不要去挑戰(zhàn)太后的手段為好。
除非有什么法子能直接取了太后的命,否則有太后在,還是稍微茍一些為好,她可沒信心斗得過上一屆的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