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去景仁宮請安,安陵容一進(jìn)去,眾妃嬪亦是早早就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一副擎等著看好戲的模樣不要太明顯。
安陵容只當(dāng)看不見,規(guī)矩又恭敬地給皇后行禮請安。
皇后自然是樂見其成安陵容被截寵,就連截寵之人是華妃,都讓她沒那么厭煩了。看著底下謙恭行禮的安陵容,她笑容和煦的讓其免禮起身,又賜了座。
誰知安陵容剛在沈眉莊下首坐下,就聽到齊妃那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喲,今日請安怎么來得如此早?也是,昨夜皇上未傳召,只能早些來了?!?/p>
安陵容抬頭朝齊妃看去,笑問:“齊妃娘娘說的可是嬪妾?”
齊妃撇她一眼,嗤笑道:“這是自然。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本宮說道?!?/p>
她看笑話的神情太過明顯,看得坐在她對面的敬嬪很是無語,坐在她旁邊的麗嬪倒是跟著笑了出來。
“是嗎?可嬪妾每日都是這個時辰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從不曾晚過一次,齊妃娘娘這話怕是說錯了。”安陵容望著齊妃,眼波流轉(zhuǎn)間,又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華妃那空置的位子,唇角微揚(yáng),笑意淺淺道:“方才乍一聽齊妃娘娘這話,嬪妾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還以為您借著嬪妾說含沙射影地說旁人,故此才有一問?!?/p>
齊妃一愣,隨即順著安陵容的目光朝華妃空著的位置看去,而后皺眉道:“柔常在,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時候含沙射影說華妃了?!?/p>
安陵容眨眨眼,無辜地道:“齊妃娘娘多心了,嬪妾什么時候說,您說的是華妃娘娘?齊妃娘娘可不要冤枉嬪妾呀!”
被安陵容這么一噎,齊妃氣得滿臉通紅:“你,你剛才那話不就是故意……”她轉(zhuǎn)頭看向皇后,頗為委屈,“皇后娘娘,您看她……她……”
皇后被齊妃的蠢弄得心煩,次次忍不住去找別人茬,次次都找不到重點(diǎn),還被人給噎回去,真是沒眼看。
可不管如何,齊妃也是她的人,為了不讓齊妃面上太難看,她只得打圓場:“好了,齊妃,柔常在年紀(jì)甚輕,偶爾率性一點(diǎn)也應(yīng)當(dāng),作為姐姐,你就多擔(dān)待一些。”
齊妃色難看之極,可是在皇后面前她不敢放肆,只得憋住氣,委屈道:“是,臣妾知道了?!?/p>
皇后又轉(zhuǎn)過頭:“柔常在,齊妃經(jīng)常說話不經(jīng)思考便脫口而出,并無惡意,你就不要和她計較?!?/p>
安陵容垂下頭,謙恭道:“謹(jǐn)遵皇后娘娘教誨!”
皇后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與眾妃嬪說了其他話題,這事就這么過了。
此時的華妃坐在轎輦上,正由大力太監(jiān)抬著走向景仁宮。轎輦停下,華妃身穿玫瑰紅簇金彩繡宮裝,發(fā)髻上戴著沉甸甸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頭面,一臉趾高氣昂走進(jìn)了景仁宮正殿。
眾人見她來了,紛紛行禮:“華妃娘娘金安?!?/p>
“都起來吧?!比A妃語氣自得,又漫不經(jīng)心向皇后敷衍行了一禮,“給皇后娘娘請安。”
或許已經(jīng)習(xí)慣了華妃囂張的態(tài)度,又或許是不得不習(xí)慣,皇后依舊笑容寬和地讓華妃起身,讓眾人坐下,又吩咐宮人給華妃上茶。
華妃才坐下,立馬笑意盎然地問道:“方才都在聊些什么呢?老遠(yuǎn)就聽到你們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p>
齊妃神色有一瞬尷尬,并不想說這個話題,說什么呢?說她想嘲諷安陵容被截寵,結(jié)果反被安陵容用話噎著了,憋了一肚子氣?華妃若是知道了,肯定又會嘲笑她一番。
方才齊妃與安陵容的話影射到了華妃請安晚到一事,其他人怎么敢當(dāng)著華妃的面說,紛紛沉默著。
見無人答話,皇后只得開口:“不過是姐妹間閑聊幾句罷了。”
“是嗎?”華妃其實也不在意她們都聊了什么,只是想借此引出她后面要說的話而已,于是笑得明媚,“柔常在,這些時日侍奉皇上,辛苦你了?!?/p>
安陵容見皇后在華妃說出這句話后臉色沉了一瞬,只覺華妃每次開口都能精準(zhǔn)踩中皇后的雷區(qū),這對夙敵真是最會在彼此心口插刀了呢!
“侍奉皇上本就是嬪妾身為妃嬪的本分,分內(nèi)之事而已,哪里當(dāng)?shù)萌A妃娘娘如此說?!卑擦耆莶槐安豢旱馈?/p>
華妃哼笑一聲,“是嗎?難為柔常在知道本分二字,本宮還以為柔常在得了幾日恩寵,就目中無人了呢!”
“華妃娘娘此話怎講?嬪妾自侍寢后,每日都早早地來給皇后娘娘請安,從未晚到過一次。對皇后娘娘以及高位妃嬪皆是十分恭敬,更不曾因得了寵就挑釁各位娘娘,何曾忘了自己的本分?”安陵容意有所指道。
皇后臉色又和煦起來,看著華妃與安陵容爭鋒相對心情很是不錯。
華妃容色一冷,“你是在暗指本宮不敬皇后?”
安陵容恭敬道:“嬪妾不敢,華妃娘娘可莫要對號入座才是。皇上讓華妃娘娘協(xié)理六宮,自然是看重您的謙恭有度,堪為六宮表率?!?/p>
“你知道就好?!比A妃復(fù)又得意的笑了。
謙恭有度,華妃何曾有過,這話是在反諷華妃呢!可安陵容話里又帶上了皇帝,眾妃嬪即便想笑,也不敢表露出來,否則那就是對皇帝不敬了。
眾人又閑聊了幾句,皇后便叫散了,主要是她不想再看華妃那截寵后得意的模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日漸寒涼,轉(zhuǎn)眼就到了冬月。
這一個多月來,華妃的寵愛依舊獨(dú)占鰲頭,但安陵容也緊隨其后,接著就是沈眉莊了,她的恩寵也排在第三。剩下的妃嬪里,也只有富察貴人與貞貴人分別被翻了一次牌子。
當(dāng)然了,每個月十五皇帝自然是雷打不動的去了皇后的景仁宮,平日里也會抽空陪皇后用兩三次晚膳,卻不會留宿。
未被皇帝傳召的時日里,安陵容便窩在春禧殿里看書,她雖然進(jìn)了宮,但并沒有完全松懈。
還是堅持讀書、練字、彈琴、作畫,關(guān)上門后還要努力鍛煉身體,提高身體素質(zhì),全然不荒廢一絲一毫?xí)r光。
這日一早去景仁宮請安,老遠(yuǎn)就見雨花閣附近的甬道有個小太監(jiān)探頭探腦地張望著,安陵容停下腳步思索一瞬,領(lǐng)著靈之立馬掉頭改道,走了延慶殿一旁的甬道穿過去。
主仆兩人自迎禧門進(jìn),穿過長春宮旁的甬道,從敷華門出,穿過長街往儲秀宮旁的長康門而過,往東六宮去。
至于那鬼鬼祟祟的小太監(jiān)想做什么,又是誰派來的,管他的,總歸她避開就是了,也影響不到她什么。
因著春禧殿離景仁宮較遠(yuǎn),她平日里為了請安不遲到,都會提前兩三刻鐘出發(fā),就算繞一截路也不會遲了。
安陵容到景仁宮比平日晚了一些,但也沒遲到。她進(jìn)殿后快速看了一眼,已經(jīng)到了的妃嬪只有麗嬪、曹貴人和欣常在三人,其他妃嬪都還沒到,她就放心了。
不過一刻鐘,妃嬪陸陸續(xù)續(xù)都到了,眾人也低聲交談起來。
就在眾人閑談之時,忽然聽到一聲通報聲:“華妃娘娘到?!?/p>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皆有些疑惑,今日太陽難道是打西邊出來的,華妃竟然沒遲到。
“都起來吧!”華妃扶著頌芝的手緩緩坐下。
安陵容坐回位置上,看著沈眉莊的位置空著,而華妃一改往日的作風(fēng)竟然早早來了,她就知道剛才看到的那個鬼祟小太監(jiān)必然是華妃安排的了。
不過她躲了過去,只怕沈眉莊中了算計了。
華妃朝對面的位置看去,見安陵容好好的端坐在位置上,心里梗了一下,又見沈眉莊的位置空著,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不多時,皇后扶著剪秋的手從里間出來,端坐在上位。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p>
皇后看到華妃,有一瞬詫異,快速掃了一眼請安的妃嬪,了然的微微挑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都起來吧,賜座?!?/p>
“謝皇后娘娘?!北娙似鹕砺渥?。
因著天氣愈發(fā)冷了,皇后便說了些關(guān)心阿哥與公主們身體之語,一副慈愛嫡母的模樣做得足足的。
這時,有腳步聲響起,只見沈眉莊容色急切地走了進(jìn)來,還沒給皇后問安,就聽到麗嬪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喲,沈貴人今兒來得好早啊!”
麗嬪眼神不屑地上下掃著沈眉莊,姿態(tài)高傲,說話很是不客氣。
沈眉莊雖有些窘迫,卻還是鎮(zhèn)定的行禮請罪,“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來遲了,請娘娘恕罪?!?/p>
皇后笑容寬和,看不出她心中所想:“請安貴在有心,偶爾一次沒有什么的,起來吧,賜座?!?/p>
沈眉莊暗暗松了一口氣,“謝娘娘?!?/p>
見皇后輕輕放過此事,華妃輕翻白眼,暗自腹誹皇后又在裝好人,開口陰陽道:“皇后娘娘果然體恤。只是皇后厚愛,怕是要寵壞了沈貴人,壞了六宮的規(guī)矩。”
聽到華妃意有所指之語,眾人明白華妃顯然不想就這么讓這事輕易過去。
麗嬪作為華妃的頭號狗腿子,立馬接話:“可不是嗎?臣妾開句玩笑,是不是以后只要說自己有心,就可以不用按規(guī)矩向中宮請安了呢?”
皇后看著她們這架勢,心中的猜測坐實,沈眉莊晚到和華妃脫不了關(guān)系??伤幌肫茐淖约浩饺绽飳捄痛葠鄣男蜗?,故而也不出聲,只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安陵容看了皇后一眼,心中冷嗤,皇后哪里慈和了。她是知道此事乃華妃算計,也知道就算她輕輕放過,華妃也會不依不饒。所以這個惡人自然有華妃去做,她只要做好一個寬和的皇后就行了。
反正華妃跋扈慣了,連她這個皇后有時也不得不退讓呢。是華妃要揪著不放并責(zé)罰沈眉莊的,即使她身為皇后,也不好駁了華妃的臉面,更不好開了不敬中宮的先例,只能“勉為其難”的責(zé)罰沈眉莊了。
“啟稟皇后娘娘,我們貴人并非有意來遲,而是在請安的路上被小太監(jiān)無心弄臟了衣裳,只能回宮去換。”采月看情況對自己主子不利,連忙解釋起來,沈眉莊想攔她也沒攔住。
華妃似笑非笑道:“有心也好,無意也罷,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承擔(dān)。”說著,還對沈眉莊挑了一下眉。
沒算計成安陵容,華妃心里已經(jīng)不滿了,她是必不會再讓沈眉莊輕易逃脫了責(zé)罰。
氣氛因著華妃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一下凝重起來,一時無人敢應(yīng)話。
沈眉莊低著頭,安陵容擔(dān)憂地看了沈眉莊一眼,緊張地絞起了帕子。
皇后也不說話,只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掃視了眾人一圈。她需要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開口緩和氣氛。她若按著華妃的意思直接責(zé)罰沈眉莊,不僅寬和的人設(shè)會崩塌,且被華妃逼迫至此,臉面也不好看。
敬嬪見情況不對,知道作為咸福宮的主位,沈眉莊是她宮里的人,此時由她開口打圓場最為合適,便道:“回皇后娘娘,沈貴人雖然有錯,但她一向侍奉娘娘勤謹(jǐn),還是請娘娘饒恕這一回吧!”
華妃不悅地看了敬嬪一眼,冷笑道:“敬嬪是咸福宮主位,沈貴人有所錯失也是你教導(dǎo)不善所致?!?/p>
敬嬪自知不占理,如今被華妃捏住錯處,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
有人打了圓場,皇后也做足了寬和的模樣,終于不再看戲,適時開口了:“一事論一事吧。那華妃妹妹你覺得該如何處理啊?”
皇后又將球踢回給華妃??傊遣幌胩幜P沈眉莊的,是華妃執(zhí)意要如此,沈眉莊若心有怨懟,就去怨恨華妃吧!
華妃等的就是這句話,故作了一下姿態(tài),拂了拂鬢發(fā),才道:“沈貴人恃寵而驕,藐視皇后,本該杖責(zé)三十?!闭f到這里,她故意停頓了一下。
沈眉莊聞言心里一緊,微瞪圓了雙目看向華妃,臉上帶了些不安。
華妃欣賞了下沈眉莊漸漸變白的臉色,似乎被取悅到了,才慢悠悠道:“臣妾以為法外不外乎人情,姑念沈貴人是初犯,就罰她兩個月月俸吧。敬嬪教導(dǎo)不善,同罰兩個月月俸?!闭f罷,她轉(zhuǎn)頭看向皇后,笑盈盈問道:“皇后娘娘以為如何?”
不等皇后出聲,沈貴人連忙起身屈膝道:“臣妾有錯,甘愿領(lǐng)罰,只是此事不關(guān)敬嬪娘娘之事,還請皇后娘娘體察?!?/p>
“既然華妃已為本宮做了決定,本宮也以為略施小戒即可。再有一個多月便是年關(guān),停兩個月月俸也不便,就停一個月吧?!被屎笞龀隽素?zé)罰,當(dāng)然也將這拉仇恨的事全都拋到華妃頭上。
敬嬪起身,與沈貴人一起行禮道:“多謝皇后娘娘,臣妾一定謹(jǐn)記于心,絕不再犯。”
皇后笑著讓兩人起身,就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