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領(lǐng)著宮人將從春禧殿帶來的東西都放在桌子上,又揮手讓所有人都退出去。
剪秋看了皇后一眼,見皇后微不可查的點點頭,便福了福身,跟在蘇培盛身后退了出去。
皇后看著那一桌賞賜給安陵容的東西,心里不停猜測著,面上卻遲疑道:“這些東西……”
皇帝打斷道:“皇后瞧著可眼熟?!?/p>
既然皇帝把東西都送到了景仁宮,且語氣肯定,皇后知道不能再裝傻,點頭道:“自然眼熟。這些都是今天一早,臣妾讓人送去春禧殿給柔貴人的。”
“皇后承認(rèn)就好?!被实鄣哪樕峡床怀鋈蜗蚯榫w,只淡淡道:“皇后可知這些東西里有什么?”
皇后心里一咯噔,莫非安陵容知曉了這些料子與首飾里有麝香,向皇帝告狀了?她得想想待會該怎么摘清自己,最好說是有人要陷害于她。不如按在安陵容頭上,說她賊喊捉賊。
“臣妾不知,還請皇上示下?!被屎笳f這話時毫無心虛之色。
皇帝盯著皇后看了半晌,才道:“方才柔貴人身體不適,傳了太醫(yī),太醫(yī)說柔貴人過敏了。”
“柔貴人可好些了?好端端的怎么就過敏了?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春禧殿的奴才是怎么當(dāng)差的。”皇后立馬露出關(guān)切的神色,將一個慈和賢德的皇后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柔貴人的吃食都檢查過了,沒有任何問題?!被实鄣?。
皇后猶疑道:“既然食物都沒問題,那可是接觸到了什么不干凈之物?”
“的確是接觸到了不干凈的東西?!被实鄣纳裆淞讼聛?,“太醫(yī)從皇后送的這些料子以及首飾里查出了不干凈的東西,柔貴人就是接觸到了這些,才過敏的?;屎笥泻卧捯f?”
皇后連忙起身,走到皇帝跟前蹲身行禮:“這話叫臣妾聽得云里霧里的,還請皇上明示?!?/p>
“云里霧里?”皇帝神色晦暗不明:“皇后真的不明白?”
“臣妾真的不知?!被屎笄‘?dāng)?shù)穆冻霾幻魉缘纳裆渲羞€帶著一絲委屈。
皇帝沉聲道:“太醫(yī)在這些東西里檢查出有麝香,而這些東西都是你讓人送給柔貴人的,皇后還說不知嗎?”
果然是查出了麝香一事,好在皇后心里有準(zhǔn)備,故作不知:“臣妾冤枉,望皇上明鑒。這些料子首飾都是內(nèi)務(wù)府之前送來的,臣妾也沒留意,就讓人記檔入了庫房。今早給柔貴人送賞賜時,想著柔貴人為皇家延綿子嗣,乃大功一件,這些東西貴重,賞給柔貴人最合適不過,才讓剪秋將東西都整理出來給柔貴人送去?;噬夏胂耄粽媸浅兼鱿碌?,臣妾何必在自己送的東西里做手腳,日后若是查出來,臣妾就百口莫辯了。”
可惜了,安陵容竟然對麝香過敏,想把這件事栽贓到她身上怕是不能了。
皇帝一想也覺有幾分道理,神色也緩和了下來:“即便你不知情,可東西終究是你送給柔貴人的,也是從你宮里出去的,這個你辯駁不得?!?/p>
“臣妾御下不嚴(yán),讓此等害人之物混進(jìn)了景仁宮,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送給了柔貴人?!被屎笠膊辉倮^續(xù)辯解,只誠心認(rèn)錯:“是臣妾失職,請皇上責(zé)罰?!?/p>
“你身為皇后,這些帶著麝香之物混進(jìn)后宮,又從你手中送到有孕妃嬪身邊,的確是你的失職?!辈恢氲绞裁?,皇帝的臉色再次沉了下來:“從前常有妃嬪意外小產(chǎn),又豈知不是因此緣故?!?/p>
皇后立馬跪在地上,目光低垂,遮掩住眼里的情緒,緩聲道:“臣妾知錯,甘愿領(lǐng)罰??沙兼嘤幸谎?,懇請皇上恩準(zhǔn),讓臣妾陳明?!?/p>
皇帝撥弄著手里的十八子,點頭道:“說罷,朕也想聽聽你對此事有何說法?!?/p>
皇后眼眶泛紅,語氣帶著痛惜:“妃嬪小產(chǎn)臣妾亦痛心。臣妾無福,不能為皇上生養(yǎng)皇子,可臣妾作為皇后,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臣妾有何理由去謀害皇嗣?”
看了皇帝一眼,見他臉色有所緩和,皇后才繼續(xù)道:“皇上讓臣妾管理六宮,臣妾一時疏忽,讓這混有麝香之物送到了柔貴人身邊,是臣妾的失職。可內(nèi)務(wù)府總管黃規(guī)全卻不是聽命于臣妾一人,其中是不是有人借機暗中生事,讓內(nèi)務(wù)府將這些害人的東西送到臣妾這里,又想借著臣妾的手送給有孕的妃嬪,猶未可知,還請皇上明查。臣妾被冤枉不要緊,要緊的是皇嗣的安危啊?!?/p>
聽聞此言,皇帝想到了黃規(guī)全是華妃提拔的人,那這些害人的東西難道是華妃暗中授意所為?想到世蘭的性子,他又否定了這一猜測。
世蘭絕非陰狠之人,也想不出這般婉轉(zhuǎn)曲折的法子。這些東西送到皇后手中,倘若皇后卻一直不曾拿出來賞賜他人,此舉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朕知道了?!被实鄄幌朐倮^續(xù)追究下去。如今他剛登基一年,前朝不穩(wěn),西北戰(zhàn)事不停,此時若后宮也動蕩不安,只會憑白叫那些蠢蠢欲動之人看了笑話不說,還會讓他們有可乘之機。
雖不想再追究下去,但也不能輕描淡寫的放過此事,否則日后豈不是人人都敢對皇嗣伸手?
皇帝站起身,甩了甩手里的十八子,平靜道:“皇后頭風(fēng)發(fā)作,需要閉宮靜養(yǎng),六宮事務(wù)就交由華妃掌管。”
他知道皇后最在意什么了,輕飄飄一句話就戳中皇后的心。這責(zé)罰看著不重,卻最讓皇后難受。
“是,臣妾明白?!被屎笥弥讣缀莺萜∽约旱恼菩模挪粫诼牭奖粖Z權(quán)后失態(tài)。
皇帝離開后,剪秋疾步走進(jìn)來,見皇后愣愣坐在炕榻上,急急道:“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回過神來,神色陰沉:“柔貴人還真是好命。 她居然對麝香過敏,此事除了為柔貴人診脈的太醫(yī),就只有皇上知道,讓本宮想說是被她陷害的都不能。難怪上次柔貴人會在翊坤宮忽然暈倒,原來如此?;噬舷铝罘饪?,此事本宮一直不曾知曉,此次真是失策了,以后想再用麝香流了她這胎可就難了。”
瞧著皇后氣得有些口不擇言,剪秋趕緊道:“娘娘,皇上可有生氣?”
皇后嗤笑道:“皇上說本宮頭風(fēng)發(fā)作,需要閉宮靜養(yǎng),還讓華妃管理六宮事務(wù)?;噬线@是要奪了本宮的宮權(quán),真是白白便宜了華妃。”
“那接下來該怎么辦?”剪秋為皇后的遭遇疼惜不已。
明明娘娘是中宮皇后,卻不得皇上喜歡,還因為區(qū)區(qū)一個貴人被奪了宮權(quán)。此事若被人知曉,以后妃嬪哪里還會尊敬娘娘這個中宮皇后。
尤其是華妃,原本就處處挑釁娘娘,對娘娘極為不敬。如今得了掌管六宮的旨意,尾巴不得瞧上天去,還不知道要如何嘲諷娘娘呢!
還有柔貴人,要不是她好端端的對麝香過敏,皇上就不會知道此事,那柔貴人的這胎就能悄無聲息流掉,皇上也不會因此責(zé)罰娘娘了。
“既然皇上說本宮頭風(fēng)發(fā)作需要閉宮靜養(yǎng),那本宮按著皇上的意思就是了?!被屎笏坪跽{(diào)整好了心緒,又恢復(fù)了慣常的和煦笑容:“本宮要閉宮休養(yǎng),這期間柔貴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華妃掌管后宮不力,怪不到本宮身上了?!?/p>
頓了頓,皇后又道:“柔貴人既領(lǐng)著嬪位的分例,那就將她身邊伺候的宮人補足。你去古董房走一趟,將寶鵑安排去內(nèi)務(wù)府?!?/p>
剪秋了然道:“奴婢明白了?!?/p>
皇帝離開景仁宮后也沒有直接讓蘇培盛去通知華妃接管六宮之事。為了給皇后留顏面,到了下晌,聽說太醫(yī)從景仁宮離開,又傳出皇后頭風(fēng)發(fā)作需要靜養(yǎng)的消息,才讓蘇培盛去了翊坤宮告知華妃一聲。
華妃客氣的送走蘇培盛,臉上的笑那是止都止不住,又吩咐周寧海去打聽發(fā)生了何事。
以她對皇后的了解,皇后不可能會無緣無故的突然頭風(fēng)發(fā)作,更不可能會閉宮靜養(yǎng),皇后怎么可能舍得放得下手里的宮權(quán)呢!
約摸半個時辰后,周寧?;貋砹?“奴才聽說巳時?初,柔貴人身子不適傳了太醫(yī),從春禧殿離開后太醫(yī)去了養(yǎng)心殿稟報柔貴人的脈象。沒多久,圣駕就去了春禧殿。皇上在春禧殿待了大半個時辰就離開,隨后去了景仁宮。至于皇上與皇后說了什么,當(dāng)時殿內(nèi)沒有旁人,無人知曉,奴才也打聽不到。大約兩個時辰后,皇后傳了太醫(yī),說是頭風(fēng)發(fā)作,需要閉宮靜養(yǎng)一段時日?;噬现来耸潞螅愿阑屎蠛煤眯蒺B(yǎng)鳳體,讓娘娘您代為掌管六宮事務(wù)?!?/p>
華妃嗤笑一聲:“皇后頭風(fēng)發(fā)作肯定與柔貴人身子不適有關(guān)系,便是瞞得了旁人,也瞞不過本宮。皇后那個老婦整日端著一副寬厚慈和的模樣,只怕是這次露出了狐貍尾巴,卻被皇上抓了個正著。頭風(fēng)發(fā)作,需要閉宮靜養(yǎng)不過是皇上給她留臉面罷了。其實要本宮說,皇上就不該給她留臉面,合該讓宮里眾人都知曉她的真面目才是?!?/p>
頌芝問道:“那咱們要不要為皇后宣揚一番?!?/p>
華妃漫不經(jīng)心道:“不必了。既然是皇上下的定論,咱們還是不要做多余的事,免得惹皇上不高興?!?/p>
“是,娘娘英明,奴婢淺薄了?!表炛ペs緊拍一拍馬屁。
“你可知柔貴人怎么了?”華妃又問。
周寧海搖搖頭:“趙太醫(yī)只說柔貴人身體不適,龍?zhí)s無恙,旁的一概打聽不出來?!?/p>
“罷了,總歸與龍?zhí)ビ嘘P(guān)才會讓皇上如此緊張,也才會叫皇后被奪了宮權(quán)?!比A妃撫著鬢發(fā),慢悠悠吩咐道:“既然柔貴人身體不適,那就去庫房挑些東西給她送去,免得旁人說本宮不關(guān)心皇嗣?!?/p>
“是?!表炛ジI硗讼?。
次日,皇帝去壽康宮給太后請安。太后似乎剛剛在禮佛,殿中還縈繞著一團團不曾全然消散的檀香味。
母子倆互相關(guān)心了幾句,又說了兩句閑話,太后便問起了皇后閉宮靜養(yǎng)一事。
皇帝沉默一下,才道:“皇額娘可知,皇后讓人送給柔貴人的賞賜里有染了麝香的料子?!?/p>
太后先是愣了一下,才慢悠悠道:“許是底下的奴才辦事不當(dāng)心?!?/p>
“奴才不當(dāng)心?”皇帝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譏笑,“皇額娘以為是哪里的奴才不當(dāng)心?是景仁宮的,還是內(nèi)務(wù)府的?可不論是哪一處的奴才,皇后身為后宮之主,竟讓混著麝香的東西送到有孕的妃嬪身邊,這便是她的疏忽與失職。歸根結(jié)底,也是她御下不嚴(yán)所致?!?/p>
太后又哪里聽不出來他心里深藏的怒意與不滿。
昨日晚膳后,太后便聽聞皇后因頭風(fēng)發(fā)作要閉宮靜養(yǎng)。以她對皇后的了解,此事絕非皇后自愿。只是當(dāng)時天色已晚,她也不好將皇帝叫來詢問。
今早起身,又得了消息,皇帝先是去了春禧殿,隨后又移駕景仁宮。皇帝離開景仁宮后,皇后就傳召了太醫(yī),之后傳出頭風(fēng)發(fā)作,需要閉宮靜養(yǎng)的消息。
她沒想到皇后手腳如此不干凈利索,被皇帝揪住了尾巴,不得不閉宮靜養(yǎng)。
真是失策,她不該未詢問清楚原因,就貿(mào)然提及此事,這無疑會讓皇帝心生芥蒂,也會影響到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皇帝或許會因此認(rèn)定她只顧念皇后,對皇嗣之事漠不關(guān)心,讓他們本就不親近的母子關(guān)系更加疏離。
太后一時面露尷尬之色,旋即巧妙地轉(zhuǎn)了話題:“昨日哀家就聽聞柔貴人懷了身孕,宮中許久未曾有過這般喜事了,好啊。”
提起安陵容腹中的孩子,皇帝的臉色也好不少:“柔貴人入宮時日不長便有了,可見是個有福氣的。”
“柔貴人進(jìn)宮那日,曾讓人送了一副她繡的佛經(jīng)來,哀家雖沒召見,但聽竹息說,瞧著倒是個乖巧懂事的,如今有孕更是喜事一件,哀家聽著也高興?!碧蟮拿嫔l(fā)柔和。
“皇額娘所言極是,宮中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喜事了。柔貴人素來懂事知禮,兒子難免多了幾分憐惜?!被实蹞?dān)心太后會對安陵容不喜,又道:“太醫(yī)說她腹中的胎兒才剛滿一月,不可輕易挪動,尤其是頭三個月最是要緊。眼下積雪未化,道路難行,她原想來向皇額娘請安,是兒子讓她在春禧殿安心養(yǎng)胎,待天氣稍暖些,再讓她來給皇額娘請安?!?/p>
這番話說的太后神色微妙,卻依舊含笑點了點頭:“如此看來,柔貴人確實是個不錯的。是否來給哀家請安不要緊,要緊的是龍嗣為重,還是要以太醫(yī)的囑咐為準(zhǔn),往后還是少出門為好?!?/p>
太后一番話讓皇帝心里的芥蒂消弭不少,覺得太后還是重視他的孩子的,臉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見皇帝心情好了不少,太后才委婉道:“雖說皇后被禁足一事皇帝沒有言明,可皇帝先去了春禧殿,接著又去了景仁宮,沒多久皇后就頭風(fēng)發(fā)作要靜養(yǎng),如此種種未免太過巧合了些。只怕有心人難免會過多聯(lián)想,妄加揣測,或許會認(rèn)為是柔貴人恃寵而驕,使得皇帝因她之故遷怒皇后。說來,有些事皇帝不該聽信一面之詞才是?!?/p>
皇帝方才稍有好轉(zhuǎn)的心情,頃刻間又沉了下去:“皇額娘的意思,兒子明白??纱耸陆^非柔貴人有意為之?;暑~娘尚不知曉,柔貴人對麝香過敏,且反應(yīng)極為嚴(yán)重。前些日子,她去華妃宮中抄寫經(jīng)書,不料竟在翊坤宮中暈倒,身上還起了一片片紅疹。太醫(yī)說了,過敏一事嚴(yán)重是會危及性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