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芳菲是自己人,一些事安陵容也不再避諱著她,直言道:“方才太后身邊的竹息姑姑來了。說是太后擔心我頭次有孕,指了竹若姑姑來照看我。我想著竹若姑姑大概會待到我生產(chǎn)就離開,我宮里的管事姑姑不會有變。只是她畢竟是太后的人,這段時日先委屈你給她當個副手,有關(guān)我的孕事上若她提出什么要求,就聽她的安排吧。”
芳菲了然,對于安陵容的安排沒有不滿,點頭道:“小主放心,奴婢知道該怎么做。小主的吃食該如何安排奴婢會同她商量,也會配合她的其他安排?!?/p>
安陵容又隱晦的提醒:“雖說竹若是太后身邊的人,可別忘了,太后與皇后終究是親姑侄。這中間的利害關(guān)系,旁人或許看不透,但你向來心思玲瓏,入宮多年,有些事應(yīng)該也能猜到幾分?;屎笕缃耖]宮靜養(yǎng),也有我之故,至于太后心中是否真對我毫無芥蒂,我實在無從得知。因此,你雖需配合竹若的安排,但若察覺任何不妥之處,切莫聲張,只管私下告訴我。咱們再仔細斟酌,總要想個周全的法子才是?!?/p>
這話就叫芳菲明白了安陵容對竹若有提防,不敢全然相信。也對,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又因安陵容的原因被奪了宮權(quán)靜養(yǎng),要說太后心里完全沒有絲毫的芥蒂,誰敢相信呢?
跟著這樣一個謹慎的小主最好,能不能成為寵冠后宮的寵妃先不說,就憑這處處留心,事事謹慎的性子,日后也不會連累她們這些奴才,才不會讓她們憑才丟了性命。
芳菲覺得自己沒看錯人,為自己挑選了個行事謹慎且值得跟隨的主子。待主子這胎平安誕下,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以后她的日子都有保障了。
“小主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會替您好好盯著春禧殿,不讓小主憂心?!狈挤谱龀霰WC。
安陵容笑著點頭:“以后春禧殿就交給你了,有你管著春禧殿,我也放心了。”
“差不多該用晚膳了,奴婢做的魚湯還煨著,也該出鍋了,奴婢去看看?!狈挤浦腊擦耆萃讨€有話要說,極有眼色的先退下。
安陵容點點頭,也沒有留下芳菲。雖說她愿意相信芳菲,但有些事還需要時間來檢驗,更何況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待芳菲離開,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商枝才問道:“小主可是也有話要囑咐奴婢?”
“方才我沒說的是,竹若姑姑通曉醫(yī)術(shù)。雖說竹息姑姑稱她只是稍懂一些,但此話究竟有幾分可信,無人能知。我之前讓你調(diào)配的藥,暫時先停下吧,免得被竹若姑姑在你身上聞出藥味,從而察覺到什么端倪。還有,在竹若姑姑面前,切莫暴露你懂得醫(yī)術(shù)之事?!卑擦耆萋砸怀烈?,又補充道:“你暗中留意一下,看看竹若姑姑的醫(yī)術(shù)究竟如何。這段時日,你就幫著芳菲姑姑為我準備吃食。春禧殿如今添了旁人,你務(wù)必仔細把關(guān),莫要讓不該出現(xiàn)的東西混入膳食之中。”
商枝神色一凜:“小主的意思是……”
安陵容眉心微蹙,聲音壓得極低:“方才有些話,我不便明說。太后是皇后的姑母,而皇后膝下空懸多年,如今太后忽然送竹若姑姑來照顧我腹中的孩子,誰又能猜透她老人家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思?我擔心……擔心她會不會動了‘去母留子’的念頭,將這孩子交由皇后撫養(yǎng),以此延續(xù)烏拉那拉氏的榮耀?!彼难壑虚W過一絲無奈,語氣愈發(fā)沉重,“我家世低微,若真被人算計丟了性命,連個替我伸冤做主的人都沒有。因此,該防備的事情,絕不能掉以輕心。就算這是我的小人之心、庸人自擾,也總好過平白無故地丟了性命。”
商枝鄭重道:“小主放心,奴婢一定小心行事,不讓竹若姑姑看出奴婢會醫(yī),也會替小主摸清楚竹若姑姑的底。但凡小主入口的東西,奴婢一定仔細檢查,不讓小主誤食不干凈的東西?!?/p>
安陵容交代道:“你的動作約摸是瞞不過芳菲姑姑的眼睛,若她問起,你就說懂些食物的相克與忌諱,是我讓你在吃食上多把把關(guān)。若她不問,你該做什么就做什么,無需多言?!?/p>
這也是她對芳菲簡單的考驗,看看芳菲會不會會不會對她的安排不滿,也看看芳菲是否能用。
“奴婢明白?!鄙讨c點頭。
又交代了商枝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安陵容便也讓她退下,又叫了小術(shù)子進來。
同樣也是一番交代,讓小術(shù)子去轉(zhuǎn)告小德子幾人,日后有竹若姑姑這個太后的眼睛在,凡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待小術(shù)子一一應(yīng)下,安陵容又徐徐開口道:“我如今領(lǐng)著嬪位的分例,按宮中規(guī)矩,應(yīng)當有個首領(lǐng)太監(jiān)。只是畢竟我還居于貴人之位,若將你提拔為這春禧殿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難免會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不過你雖無首領(lǐng)太監(jiān)之名,卻要擔起這份職責來。往后春禧殿的一切事務(wù),連同底下所有的奴才,都交由你和芳菲姑姑一同掌管。等到來日我晉封嬪位之時,再名正言順地提拔你成為咱們春禧殿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p>
小術(shù)子知道安陵容向來謹慎,不會仗著有孕得寵,領(lǐng)了嬪位的分例就張狂起來。正好他也不是那等心急之人,這個首領(lǐng)太監(jiān)的位置遲早都是他的,急這一時做什么,若是平白惹出事端來就不好了。
“奴才明白小主的良苦用心,奴才聽小主的?!毙⌒g(shù)子雖高興,面上卻也穩(wěn)得住。
安陵容笑道:“這一宮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都有姓有名的,日后總叫你小術(shù)子也不妥當。雖然我現(xiàn)在不好讓你直接做春禧殿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但倒是可以先給你賜個正經(jīng)名字。”
小術(shù)子一喜:“奴才多謝小主?!?/p>
“你本家姓什么?還是你想跟著魏公公姓?你先想想?!卑擦耆萁o了小術(shù)子選擇。
小術(shù)子一愣,認真思考起來。家里就剩他一人了,即便他不能再傳宗接代,但也是想恢復(fù)本姓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
可自入宮那日起,他就跟在魏公公身邊。魏公公雖未曾認他作義子,也未正式收他為徒,但待他的好也絲毫不遜于對待兒子或徒弟。他心中自是感念萬分,總想著該如何報答魏公公的恩情。若是選擇隨了魏公公的姓氏,也是一種回報之舉。
兩種想法在小術(shù)子腦海里拉扯著,一時不分伯仲,他不由得皺起眉心。
安陵容見他臉上的神色一會兒一變,似是有什么難以抉擇的問題,問道:“可是有什么難處?還是說你忘了本家的姓氏?”
小術(shù)子就把自己糾結(jié)的事告訴主子,在他看來主子聰慧,定能幫他將此事解決。
安陵容聽完他的話,就笑道:“這有什么難辦的。既然兩個姓都取舍不了,那不如將兩個姓都用上不就成了?!?/p>
小術(shù)子眼睛一亮,拍了一下額頭,“奴才可真蠢,竟然沒想到這樣的解決之法,還是小主聰慧?!?/p>
安陵容好笑道:“別拍馬屁了,還是說說你原本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吧!”
小術(shù)子忙道:“奴才原本姓岑,單名一個術(shù)?!?/p>
“岑術(shù)?這名字不錯,也不用再改,你加個魏字進去即可。”安陵容不緊不慢道:“你看看你是想叫魏岑術(shù),還是岑魏術(shù)?!?/p>
“這……”小術(shù)子又猶豫起來:“小主覺著奴才用哪個合適?”
安陵容托著腮,慢悠悠道:“我覺得魏岑術(shù)比較好。你想想,若是叫岑魏術(shù),認識的人叫你魏術(shù),那這個岑姓不就體現(xiàn)不出來了嗎?反過來,若你叫魏岑術(shù),旁人叫你岑術(shù),那你不就是相當于用了自己的本姓。而你將魏姓放在岑姓前面,也是對魏公公的尊敬,魏公公知道了也高興。如此,不就兩全其美了?”
小術(shù)子樂滋滋道:“奴才聽小主的,以后奴才就叫魏岑術(shù)?!?/p>
安陵容點點頭:“得空了去看看魏公公,順便將此事告訴他,你們爺倆也樂呵樂呵?!?/p>
“多謝小主?!蔽横g(shù)打了個千,才躬身退下。
春禧殿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但都有志一同的暗中注意著竹若的一舉一動,提防著她會暗中做出對主子不利的事。
因為芳菲和竹若兩位姑姑的到來,安陵容也開始了窩在宮里安心養(yǎng)胎的日子。
因著不用給皇后請安,所以安陵容也不用每日早早地起床。又因有孕,皇帝看重她這一胎,三五不時的就要來春禧殿坐坐,按著她的要求給孩子念念書,而后陪她一起吃飯,再說說話。兩人的日常相處如同一對期待著孩子降臨的普通夫妻那樣,甜蜜也溫馨。
雖然皇帝幾乎不怎么留宿,但來春禧殿的頻率卻不低,足見她的恩寵依舊。再加上一個芳菲是御前的姑姑,一個竹若是太后身邊的姑姑,足以看出宮里兩大巨頭對安陵容此胎的看重,就連華妃也不敢在此時刁難安陵容,內(nèi)務(wù)府就更不敢了。
內(nèi)務(wù)府的好東西,除了送去皇后與華妃那里,再就是安陵容這里了。
安安生生過了幾日舒心的日子,這日就聽清荷進來說:“小主,梁總管來了,說是您如今領(lǐng)著嬪位分例,自是該補齊身邊伺候的宮人,他已經(jīng)將人領(lǐng)來了?!?/p>
安陵容這才想起她的確該再添置宮女太監(jiān)各兩人。其實她覺得現(xiàn)在的宮人夠用了,并不想再此時添加伺候的人手,有時候人多不見得是好事,想等著生產(chǎn)后再說,所以并沒讓魏公公提前安排。
可梁多瑞已經(jīng)領(lǐng)著人來了,她總得見一見,再找個借口打發(fā)了。
“叫梁總管將人都領(lǐng)進來吧!”安陵容吩咐道。
竹若將一旁晾好的核桃露端給安陵容,溫聲道:“離午膳還有一會兒,小主先喝點核桃露墊墊?!?/p>
“讓姑姑費心了?!卑擦耆菪χ舆^白瓷碗。
安陵容剛喝了兩口核桃露,就見梁多瑞領(lǐng)著宮女太監(jiān)各五人走了進來。
眾人齊刷刷地行禮:“給柔貴人請安?!?/p>
“都起來吧!”安陵容放下手里的白瓷碗,用絹子沾了沾嘴角,笑盈盈朝眾人看去,卻在其中看到了一個人意想不到之人。她眸子閃了閃,又若無其事道:“這大冷天的,勞煩梁總管跑一趟了?!?/p>
原本只是想叫人進來看一眼,再找個借口打發(fā)了。誰知她竟然在這些人里看到了寶鵑,這讓她難受起來。
上次打發(fā)寶鵑離開時,她所說的那些話,如今還清晰地縈繞在耳畔。如今寶鵑真的回來了,若是在這個時候她不愿挑選宮人,未免顯得太過刻意,相當于變相告訴皇后,她知道寶鵑的來歷,所以上次才借故打發(fā)寶鵑。
更何況,竹若還在一旁看著。
她不信竹若對皇后做的那些事毫不知情,即便竹若不知道寶鵑是皇后的人,可自己的一舉一動,恐怕都會被竹若原原本本地上報給太后。
以太后那精明老練的性子,再加上對皇后行事的了解,不難推測出寶鵑的真實身份。如此一來,太后會怎么想?
再者她這次不留下寶鵑,難?;屎蟛粫侔才牌渌诉^來,那時豈不是更加被動?
皇后都被變相禁足了,還是如此的陰魂不散,真是讓人惱火得很。
安陵容輕輕吸了一口氣,平復(fù)心里的煩躁之感,掛上笑意,道:“梁總管,雖說皇上讓我領(lǐng)著嬪位分例,但我畢竟還是貴人,哪敢這般不知足。不若我挑選個宮女留下,其他的就先不選了?!?/p>
梁多瑞猶豫道:“這……柔小主,皇上怕您身邊人手不夠,讓奴才多帶些人過來給您挑選的?!?/p>
安陵容也不好為難他,又道:“皇上的好意我自然明白,不若我再挑個小太監(jiān)吧。我身邊伺候的人手如今夠用了,人多了反而不好?!彼嗣教沟亩亲樱挚戳搜哿憾嗳?,“梁總管以為呢?”
梁多瑞眼珠動了兩下,立時明白柔貴人的擔憂,笑道:“柔小主說的是。只是皇上若問起……”
“梁總管放心,我會同皇上說清楚的?!卑擦耆菅a充道。
“奴才能有什么不放心的?!绷憾嗳鹫~媚一笑,又問:“不知小主挑中了誰?”
安陵容心里萬般不想選寶鵑,可沒辦法,誰讓她當初說了那樣的話,只能咬牙指了指寶鵑,笑道:“就她吧!之前她曾在我身邊伺候過,今日既然有緣又見著了,那就讓她回來繼續(xù)伺候我吧!”
寶鵑原本忐忑的心瞬間落下,面帶喜色,屈膝行禮:“多謝小主?!?/p>
小太監(jiān)該挑誰,安陵容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主意,心中難免躊躇。她最擔心的,便是選了個背后已有主子的人,那可就徒增麻煩了。
畢竟這宮里除了皇后喜歡在妃嬪身邊安插釘子外,還有一個端妃也同樣喜歡暗中做這事。
正當她猶豫之際,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候在一旁的梁多瑞,腦中靈光一閃,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她唇角微揚,帶著笑意,開口道:“梁總管,我對這些小太監(jiān)都不甚了解,難以選擇。不如勞煩你為我推介一二,也好讓我心里有個數(shù)?!?/p>
“啊?這……奴才也不大清楚……”梁多瑞一臉懵,這怎么還有他的事呢?
安陵容眉梢微蹙,疑惑道:“這些人可都是梁總管親自帶來,且也是由你先行挑選過的。按理說,你對他們的底細應(yīng)當最為清楚才是,又怎會一無所知呢?”
梁多瑞抬手擦拭額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汗,心中一陣煩悶,柔貴人真是給他出了個難題。
他心知肚明,若是日后他推薦的人在春禧殿出了半點差池,自己怕是也脫不了干系。
可他若想繼續(xù)裝傻充愣,顯然也是行不通的。瞧柔貴人那副神情,分明是一副非要他舉薦不可的架勢。在柔貴人有孕這樣敏感的時候,他所推薦的人選,最好是個性情敦厚、老實本分的,也不能是旁人的釘子,這才不容易出問題。
梁多瑞無奈的暗暗嘆息,才將目光逐在五個小太監(jiān)的臉上掃過,最終在一位年紀最輕、性子也老實的小太監(jiān)身上定格。
他咬了咬牙,指了指那人,說道:“小主,這小卓子雖說年紀尚淺,卻勝在性子敦厚踏實。日后春禧殿里的粗活雜事,盡可交予他去辦,他絕不會有半分懈怠或偷奸?;?,更不敢生出花花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