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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砸在琴房玻璃窗上,像天空碎裂的鏡子。美羊羊把臉貼在冰涼的鋼琴漆面,聽著門外漸近的腳步聲。潮濕的玫瑰香先于少年出現(xiàn),她抬頭看見濕透的白襯衫下若隱若現(xiàn)的腰線。
"要聽《雨滴前奏曲》嗎?"喜羊羊甩了甩發(fā)梢的水珠,指尖按響中央C鍵。他的腕骨突出得厲害,仿佛隨時會刺破蒼白的皮膚。
美羊羊攥緊裙擺。轉(zhuǎn)學(xué)三個月,這個總在雨天出現(xiàn)的少年像團捉摸不定的霧。他會把偷拍的云彩照片夾在她的琴譜里,卻在晴天刻意繞開她走過的林蔭道。
琴聲突然中斷。喜羊羊蜷縮著摔下琴凳,右手痙攣著抓撓左臂,指甲在皮膚上劃出蜿蜒血痕。美羊羊沖過去時被他眼中的驚恐刺痛——那分明是困獸看到獵槍時的眼神。
"別看..."少年把潰爛的手臂藏到身后,嘴角卻扯出笑意,"上周化學(xué)實驗的紀念品。"
雨聲更急了。美羊羊扯下蝴蝶結(jié)發(fā)帶,顫抖著包扎那道猙獰傷口。喜羊羊的呼吸噴在她耳后,帶著若有若無的藥苦味。當(dāng)她碰到他冰涼的指尖,窗外突然傳來晴天娃娃的叮鈴聲。
七個手作晴天娃娃掛在梧桐枝頭,被暴雨打得東倒西歪。美羊羊記得上周路過實驗樓時,看見喜羊羊踮腳掛這些娃娃,白大褂下露出青紫的膝蓋。
"為什么做這些?"她輕聲問。
喜羊羊正在偷藏染血的紗布,聞言露出狡黠的笑:"因為有人怕打雷啊。"他指了指琴房角落——美羊羊三天前藏在這里的玩熊被套上了小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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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降臨那天,美羊羊在儲物柜發(fā)現(xiàn)第十三個晴天娃娃。棉布身體里藏著帶藥香的紙條:來樓頂。
喜羊羊蜷在防水布搭成的透明帳篷里,身邊散落著星圖手冊。當(dāng)美羊羊鉆進來時,他迅速將注射器藏進保溫杯,手背上的留置針卻暴露在月光下。
"看,仙女座星云。"他指向被哈氣模糊的玻璃,"每顆星星都是遲到的光。"
美羊羊握著他冰涼的手,感覺在觸碰正在融化的雪人。最近喜羊羊的咳嗽里帶著冰碴般的雜音,卻總在咳血后笑著說是車厘子汁。
"明天要降溫了。"她把自己的圍巾纏在少年頸間,"別再穿這么薄。"
喜羊羊突然劇烈顫抖,藍瞳蒙上灰翳。他抓起美羊羊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白毛衣下的心跳像將熄的燭火:"感覺到了嗎?這里...住著冬天的雷暴。"
警報聲劃破夜空。美羊羊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救護車,看著醫(yī)護人員熟練地給喜羊羊戴呼吸機。他最后的口型是"別跟來",睫毛上凝著冰晶。
更衣室的儲物柜空空如也。喜羊羊的姓名牌安靜地躺在垃圾桶里,連同那些晴天娃娃一起消失,仿佛三個月的光陰只是美羊羊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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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轉(zhuǎn)學(xué)生。"班主任翻開花名冊,"需要看心理醫(yī)生嗎?"
美羊羊沖進實驗室,在儲物柜最深處找到半管藍色針劑。當(dāng)她顫抖著扎向手臂時,記憶如碎玻璃扎進大腦——原來喜羊羊每次發(fā)病后都會給她注射阻斷劑,那些櫻花紛飛的午后,全是偷來的時光。
暴雪夜,美羊羊循著琴聲來到廢棄教學(xué)樓。喜羊羊坐在輪椅里彈奏《月光》,右手綁著固定帶,膝蓋上蓋著他們初遇時那件白襯衫。呼吸面罩隨著音符起伏,在玻璃窗上暈出霧蒙蒙的月亮。
"你來了。"他笑著咳嗽,指間露出半張病危通知書,"這是最后...咳咳...一支阻斷劑。"
美羊羊摔碎注射器,任玻璃渣刺入掌心。她吻住少年冰冷的唇,嘗到融化的雪和鐵銹味。喜羊羊的眼淚滴在她鎖骨上,燙出一道新月形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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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shù)室的紅燈亮起時,美羊羊抱著喜羊羊的校服外套蜷在長椅。護士說他在麻醉前死死攥著個晴天娃娃,棉布身體里縫著張字條:
[美羊羊的晴天由我來守護]
監(jiān)護儀的長鳴刺穿黎明。美羊羊沖進病房時,看到少年手腕密密麻麻的針孔拼成字母"M"。她掀開被單,發(fā)現(xiàn)他胸口文著褪色的五線譜,正是那首未完成的《雨滴變奏曲》。
停尸間的白熾燈下,美羊羊把第十四個晴天娃娃放在少年枕邊。當(dāng)晨曦穿透窗戶,娃娃的棉布臉突然洇開水痕——原來喜羊羊在顏料里摻了遇光融化的冰晶。
冰雪消融的早晨,學(xué)校公告欄貼出告示:優(yōu)秀畢業(yè)生喜羊羊同學(xué)因漸凍癥離世,享年十七歲。照片是他偷拍的美羊羊側(cè)臉,少女耳后別著他送的水晶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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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畢業(yè)典禮當(dāng)天,美羊羊在琴房發(fā)現(xiàn)落灰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喜羊羊虛弱的聲線伴著《卡農(nóng)》流淌:
"當(dāng)你聽到這些,我大概已經(jīng)變成星星了。別難過,每次下雨都是我在云朵后面搖晃晴天娃娃。要好好吃飯,別再過敏體質(zhì)偷喝冰奶茶,還有...其實初見那天,我是循著你的琴聲來的......"
雷聲轟然炸響。美羊羊抬頭望著窗外的暴雨,突然看到樹枝上掛著嶄新的晴天娃娃。棉布笑臉被雨水沖刷得斑駁,卻系著她當(dāng)年包扎傷口的那條發(fā)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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