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侯府的大門前,陸思瑤心中莫名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安,她緊緊攥著陸婉舒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那雙含滿憂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即將出門上香的陸婉舒,仿佛稍有松懈,便會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一般,遲遲不肯放手
見狀,陸婉舒一笑,替陸思瑤將發(fā)際上歪了的發(fā)簪扶正
陸思瑤“三姐姐不能不去嗎?我總感覺心中有些不安”
陸思瑤“實在不行,三姐姐別去了唄,三姐姐也知道我心中一向準的”
說著,陸思瑤索性抱住了陸婉舒的胳膊,輕輕搖了搖,朝她撒嬌
陸婉舒“好了八妹妹,你七姐姐如今還在外呢,我去上柱香,心中也安心一些”
聞言,陸思瑤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還讓侯府內的護衛(wèi)一同前去,但被陸婉舒給按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陸婉舒“我去的是皇家寺廟,不會有土匪的”
陸婉舒“放心,你呢就安心在家待著”
陸思瑤“那好吧”
安陽侯府的馬車緩緩駛向皇家寺廟云闕寺。云闕寺坐落于群山環(huán)抱的天闕山中,其背后藏著一段令人唏噓的開國往事。相傳,太祖年間,太祖皇后曾遭人追殺,幸得寺中一位住持冒死相救,才保下了當時年僅十歲的太子。當太祖歷經艱難找到母子二人時,皇后已病入膏肓。皇后離世后,太祖將皇位傳給了年僅十五歲的太子,自己則選擇隱居于云闕寺,直至終老。而這名年少登基的新皇也未負厚望,勵精圖治,開創(chuàng)了一代太平盛世。自此,云闕寺被奉為皇家寺廟,不少貴族家的婦人常來此地燒香祈福,以求庇佑與安寧
陸婉舒坐在馬車內,或許是因為馬車中點了香的緣故,陸婉舒格外覺得腦袋沉沉的,索性便伸手支撐著腦袋沉沉的睡了過去
忽然之間,馬車停住,陸婉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往前跌去,差點跌出了馬車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雙大手從外面伸進來穩(wěn)穩(wěn)的攙扶住陸婉舒的手,以至于讓她穩(wěn)住身形
望著這雙大手,陸婉舒格外覺得有些熟悉,一時間竟有些出神
李澤辰“姑娘?”
回過神來的陸婉舒立馬將手伸了回來
陸婉舒“多謝公子”
只聽外面輕咳一聲,隨后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
李澤辰“門外有匪,還請姑娘躲好,莫要出來”
聞言,陸婉舒有些驚慌地將馬車簾子掀開一角,結果正好對上了土匪將安陽侯府的護衛(wèi)一刀穿喉的模樣
陸婉舒驚呼出聲,外面的李澤辰發(fā)現不對,立馬快步走進來
二人在對視的那一眼,陸婉舒眸中顯然易見的是震驚,隨后是欣喜,記憶也不知不覺的被拉回了十年前
“三妹妹,你等我,等我爭的一番功名之后,我便光明正大的來娶你,我失怙失恃,總不好讓你一個侯爵小姐跟著我受委屈的”
“好,李朗,我等你”
“你如今二八芳華,我不知道侯府會留你多久,但我請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你都已經下聘禮了,家中長輩對你也甚是歡喜,難不成他們還會不讓我嫁給你?”
“也對,也對”
他這一去便是兩年,可兩年之后,大戰(zhàn)勝利,卻也依舊沒有等來李澤辰的音訊,陸婉舒常常坐在窗邊,癡癡的等著
可漸漸,她也接受了這個事實,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他又沒有個人給他收尸,就是個無名小卒,或許早就死在了戰(zhàn)場上,連回來稟報的人都沒有
思緒被拉了回來,李澤辰壓制住胸腔中的喜悅,見她梳著婦人的發(fā)際,便以為她已經嫁人,索性便假裝沒有認出來
突然,耳畔傳來尖銳的破空聲,無數箭矢從兩側疾射而來,直奔馬車而去。李澤辰反應極快,一把按住陸婉舒的頭,將她護在身下。二人迅速俯身,箭矢擦著他們的頭頂呼嘯而過,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的襲擊。
李澤辰“這里不安全了,走”
李澤辰“得罪了”
李澤辰環(huán)住陸婉舒的腰枝,將她帶出了馬車
剛一落地,兩側的土匪便已揮舞著鋼刀兇狠地沖殺過來。李澤辰下意識地將陸婉舒護在身后,一手緊緊攬住她的肩頭,一手奮力提起長劍,迎向那洶涌而至的刀光。寒風掠過,刀鋒與劍刃碰撞的瞬間迸發(fā)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每一下格擋都帶著生死一線的緊迫,而他的目光卻未曾有絲毫慌亂,始終沉穩(wěn)如磐石
忽然,兩邊有兵隊朝著此處沖來,很快便拿下了那群土匪,首領立馬翻身下馬來到李澤辰身前行禮
萬能“大人,已經全部拿下了”
李澤辰微微點頭表示知曉
陸婉舒“這里不是一直有軍隊在巡邏嗎,為何今日會有盜匪”
李澤辰“不遠處山上的盜匪下來在此處燒殺搶掠,前幾日城中就已經有了消息,你倒是膽子極大,帶著這么些護衛(wèi)就敢來這闖?”
李澤辰“好在我們奉圣意今日在此處埋伏,否則你今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聽到這些,陸婉舒勾唇苦笑
方才聽見那些人叫李澤辰大人,想必早就已經升官了,而且官位還不小,那為什么他他不愿意來找自己,不愿意上門將剩下的禮儀走完
當年李澤辰不知下落,李家的族中長老便已經退還了陸婉舒的庚帖,安陽侯府也將聘禮全部送回,現在想想,二人之間,是真正的沒有關系了
陸婉舒“是我沒有搞清楚狀況,給大人添麻煩了”
聽見對方稱呼自己為大人,李澤辰心中泛起一陣苦澀,隨后垂下眼眸,掩藏住猩紅的眼眶
李澤辰“我給你安排個人,送你回府”
陸婉舒“等等”
陸婉舒立馬拽住要走的李澤辰
他垂眸望著陸婉舒拽著自己衣袖的手,一時間有些恍惚
“李朗 李哥哥~”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么拽出自己的衣袖,搖晃著撒嬌
陸婉舒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手,還以為他是有些不悅,便立馬松開了他的衣袖
陸婉舒“我出行沒有帶婢女,不知能不能大人親自送我一程,不是說不相信大人派的人,只是我沒有安全感”
李澤辰“你出行連婢女都不帶?”
陸婉舒“我一向親力親為,簡約慣了,不喜歡太過隆重”
李澤辰“走吧”
李澤辰坐在前方駕車,而陸婉舒坐在馬后的車廂內
一路上二人都無言,李澤辰看見陸婉舒回的是安陽侯府,一時間還以為她不得丈夫寵愛
剛好碰上了從福亭回來的陸婉月,李澤辰迅速低下了頭,不讓陸婉月看見自己
他害怕自己被認出來,到時候會給陸婉舒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李澤辰不知,陸婉舒不僅未曾嫁作他人婦,更是在漫長的歲月里,始終守著那份執(zhí)著的等待。她之所以梳起婦人的發(fā)髻,也僅僅是因為年過二十六仍未出閣,為了免去繁瑣的禮數才如此裝扮。然而,那些屬于婦人的華美簪飾,陸婉舒一件未戴,發(fā)間點綴的,依舊是未出閣女子才佩戴的素雅之物
回到了李家,李澤辰味同嚼蠟的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卻怎么也咽不下去
萬能叔母:“三郎怎么吃不下去,是不是剛回京城,吃的這些都不太習慣?”
李澤辰不可能告訴李叔母,是自己今日碰見了陸婉舒才吃不下去,便只能點了點頭
見狀,李叔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嘆了口氣
萬能叔父:“你如今二十有八,也得早日娶妻才好,全了你父母在黃泉之下的心”
聞言,李澤辰無趣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李澤辰“叔父叔母看著來便好”
萬能叔父:“只是如今這個年紀,怕是只能娶到二嫁婦”
萬能叔母:“安陽侯府的三小姐不是也還沒嫁人嗎?”
聞言,李澤辰眸中閃過一絲光亮
李澤辰“她還沒嫁人嗎?那為何我見她已經梳上了婦人發(fā)髻?”
萬能叔父:“你見過她了?”
李澤成垂下眼眸默認,叔母見此會心一笑,開口解釋
萬能叔母:“她是家中的長女,若她還不盤上婦人發(fā)髻,那身后的幾個妹妹又如何能安心出嫁呢?她這幾個妹妹,除了最小的八小姐尚未定親,七小姐早已許配給了英國公府的世子。至于其余幾位,不是入了宮當女官,便是已嫁作人婦??偛荒茏寗e的妹妹都盤了婦人發(fā)髻,唯獨她還梳著少女的發(fā)髻吧”
李澤辰“原是如此”
李澤辰一邊抹擦著懷中的玉佩,一邊笑著
萬能叔父:“只不過當年你杳無音訊也不好耽誤人家姑娘,我便做主退了你們之間的婚事,如今你們若是想再續(xù)前緣,我便再重新尋媒人,親自上門再替你提親”
李澤辰“我想去問問她”
在叔父叔母點頭過后,李澤辰幾乎沒有一絲猶豫,起身便朝著門口奔去
酒樓里,李澤辰有些焦慮的攥緊了手中的玉佩
當陸婉舒推門而入的那一刻,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迎接,動作迅捷得仿佛沒有絲毫遲疑。
李澤辰“阿舒”
此言一出,陸婉舒眸中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如決堤般涌出。她緩緩抬眸,目光透過淚光望向對方,十年間深埋心底的思念與愛意在這一刻如潮水般傾瀉而出,將她的心緒攪得紛亂而熾烈。
李澤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眼中焦急的望向她
李澤辰“十年前,我遠赴沙場征戰(zhàn),身負重傷,命懸一線之際,幸得一位老人家相救。在他家中休養(yǎng)兩年,方才痊愈。之后,圣上命我駐守彼處,從此再無機會歸來。那場傷勢不僅損了我的身體,也傷了神智,許多往事模糊不清,甚至連給你寫信的能力都喪失殆盡。直至近日返回,記憶方才漸漸明晰。本打算等一切塵埃落定后,再去尋你,卻不料天意弄人,竟讓我們在此時提前重逢”
陸婉舒“那你身子骨可養(yǎng)好了,有沒有留下什么舊疾”
李澤辰“放心,一切無礙”
李澤辰“我來是想問一問你,可否再愿意嫁給我,若愿意我便讓叔父上門提親,不愿意也不要緊,我給你備上一場豐厚的嫁妝……”
陸婉舒“我愿意”
李澤辰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
陸婉舒“我等了你這么久,怎么可能會不愿意呢?”
有情人終成眷屬,久別重逢之際,二人目光交匯的剎那,仿佛時光從未將他們分開。深情如昨,那埋藏在歲月中的愛意,非但沒有因分離而消散,反而在重逢的瞬間熾熱無比
很快叔父便上門提親,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初八,雖然距離十二月初八只有短短五個月了,但是該有的一樣都沒有少
十二月初八這一日,安陽侯府長女陸婉舒出嫁,眾人一時間都其樂融融的,就連遠嫁青州的陸思清都回來了
而在晚宴角落,陸婉月直接堵住了打算走的宋墨
陸婉月“世子連喜酒都不喝嗎?”
宋墨“我還有事”
陸婉月自然知曉他急著去遼東,他今日是回來給英國公夫人送東西,抽空過來安陽侯府送個禮罷了,馬上又要回遼東
陸婉月也沒有為難,從丫鬟手中接過酒杯之后遞給宋墨
陸婉月“宴席吃不了,那這杯酒總得喝吧?一杯酒而已,不會讓世子在路上醉的”
他抬眸看向滿臉通紅的少女,眼中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戲謔。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住陸婉月纖細的手腕,在宋墨若有似無的力道指引下,陸婉月猶豫著將酒杯遞至他的唇邊。宋墨微微低頭,動作優(yōu)雅地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陸婉月瞬間抽回手,指尖還殘留著對方的溫度,她也沒料到宋墨竟會如此大膽,直接拉著她喂酒。一時間,那股羞澀如潮水般涌上心頭,連耳根都染上一層緋紅。雖說本朝民風開放,未婚夫妻同行散步也屬尋常,但像宋墨這般肆無忌憚的舉動,卻實屬罕見。
他微微俯身,貼近小姑娘的耳邊輕聲低語,看著她雙頰迅速染上紅云的模樣,他唇角悄然揚起,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宋墨“走了”
陸婉月乖巧的點了點頭
陸婉月“走吧”
新郎官來接親的時候,陸婉舒心中滑過一絲不舍
但王氏將她的手送到李澤辰的手中,陸婉舒這才抑制住了眸中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