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福寧去和皇上說話時,安陵容便伸手揭開案幾上的小香爐,又添了幾勺香粉去燒。
她知道這事,卻不愿摻和,所以皇上來了她也不主動提,還用上這凝神靜氣的香粉,就指望著叫皇上腦子清楚一點,快點想通快點兒離開。
皇上卻一時半會兒不愿走了,眼見福寧離開,皇上便開口假作不滿道:“朕難得來一趟,你倒好,將朕晾在一邊。”
安陵容一點兒不客氣,“皇上也知道自己難得來,想必是此時無處可去了,才想起還有個延禧宮吧?”
她難以抑制自己的怨氣,前世這時候因著“不詳”,她去哪兒都招人嫌,那時候日子有多難過,她是如何一日一日熬過來的,她都不敢回想。如今這個害了她的罪魁禍?zhǔn)讌s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情態(tài),還指望她安慰不成?!
好在她以往的溫婉賢淑不是假的,此時皇上只以為她這是在使小性子,并未多想。
垂首閉目深深吸氣后,安陵容這才勉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免得一個忍不住直接動手弒君。但聲音還是難免帶著些冷意?!盎噬虾伪囟酂┬?,這點小事,想來很快熹妃娘娘便會處置好的。”
皇上饒有興致道:“你對熹妃倒是很有信心?”
安陵容轉(zhuǎn)頭對上他目光,平淡道:“臣妾是覺得這點小事本就不必如此嚴(yán)陣以待。”
“你覺得是小事?”
安陵容到底是沒忍住,露出一絲譏諷來?!跋旅嫒怂究找姂T的事,上面人只要心知肚明就好,這般大張旗鼓地鬧開來,叫底下人心中惶惶不說,還有失體面,皇后娘娘到底是太著急了~”
皇上眼神深了深,語氣意味深長,“你倒是對此頗有見解?”
不知道哪兒戳著這條龍的肺管子了,安陵容懶得費勁思考,擺出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無所謂道:“興許臣妾也是個頗有才能的謀士吧?!?/p>
顧左右而言他,不管皇上想到了什么,想試探什么,她都沒那個耐心配合。
福寧剛好回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馥郁的飯菜香。小廚房的菜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可以開始用膳了。
有福寧在,安陵容態(tài)度好了不少,桌上與皇上交談間也少了不少銳氣,只是她不配合的態(tài)度過于明顯,皇上用過膳后也不留下自討沒趣了。
福寧眼神滴溜溜轉(zhuǎn),在皇上走后,湊到額娘耳邊,小小聲地問她:“額娘,你是不是不喜歡皇阿瑪?。俊?/p>
安陵容看著孩子清澈見底的眼,沒有選擇隱瞞,點了點頭。
福寧歪著頭困惑不解,“為什么啊?”
“嗯……”該如何用福寧能懂的方式說明白這件事呢?安陵容沉思半晌,這才斟酌著開口解釋道:“對于福寧來說,皇阿瑪很好,因為他是福寧的父親,對自己的孩子自然不差,而且福寧也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p>
“但對于額娘來說,皇上是天子,是可以隨心所欲對待額娘的人,額娘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到底是顧及著福寧的年歲還小,安陵容并未說清楚。長輩之間的愛恨情仇對于一個小小稚童來說實在是太難懂了;她也不想福寧早早便感受這些負(fù)面的東西,像她小時候那樣越活越壓抑。作為她的孩子,她只要健康、開心、平安、幸福就好,那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和波譎云詭,還是等她長大了再慢慢說吧!
她伸手撫上福寧的頭,寬慰道:“額娘與你皇阿瑪之間的事情,自然由額娘來解決就好。我們福寧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額娘就心滿意足了!”
福寧仍然一頭霧水,但額娘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既然額娘這么說了,那她一個小孩子只能乖乖聽話了。
她撲進(jìn)額娘懷里,甜蜜蜜地撒嬌,“額娘也要天天開心~”
安陵容手臂收緊,抱緊懷里小小的孩子,內(nèi)心的種種情緒都被撫平,臉上化不開的冷意也冰消雪融。
母女倆好一陣親昵,直到夜里福寧還黏著她要和她一起睡。但小孩子困得早,福寧已經(jīng)在床上睡熟了,安陵容還仍精神著。
“娘娘,熹妃來了?!?/p>
安陵容不太意外,白日里皇上才來,熹妃此來肯定也是為了探口風(fēng)的。
“福寧還睡著,別吵醒她,去偏殿見吧?!?/p>
既然在自己宮里,安陵容也不擔(dān)心出事,將寶娟留在門外,獨自進(jìn)了偏殿。她正要行禮,便被熹妃上前一把攔住,“是我深夜冒昧前來,還望妹妹不要見怪?!?/p>
不愧是聰慧伶俐著稱的熹妃娘娘,有求于人的時候倒是格外的好說話。安陵容順勢站起身,解釋道:“福寧今夜誰在我殿中,是以得委屈姐姐在偏殿與我說話了?!?/p>
熹妃自是表示不介意,直言不諱。
“妹妹聰慧過人想必也知道我今日來此所為何事。我的宮女崔槿汐如今身陷囹圄,皇后那邊更是步步緊逼,如今怕是只能求皇上開恩。今日皇上來此,不知道有沒有和妹妹提及此事呢?”
熹妃雖然說得很艱難,但安陵容知道她肯定還是很有把握的。畢竟前世沒自己她都能解決好,沒道理這輩子不行。
但好就好在熹妃自己并不知道這件事。
安陵容笑起來,燭火映在她臉上,彎起的唇角仿佛嗜血的兇器一般銳利。
“既然姐姐這樣開門見山,那妹妹也有話直說了。若我給你想要的消息,你能給我什么?”
此時的安陵容與熹妃離宮前記憶中的不同,也和自己回宮后產(chǎn)生的印象不同,以往還從沒見過她這樣有攻擊性的樣子。但是人總會變,也或許這才是淑嬪真正的樣子。
只要她還愿意談,那就代表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就可以交換。
熹妃臉上褪去那種與人交往時會有的偽裝情緒,冷靜地反問:“你想要什么?”
呵。熹妃眼見淑嬪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地嘲諷之色,輕蔑道:“我想要的,你還給不起?!?/p>
熹妃腦中快速思考,仍試探道:“那也未必,你知道皇上如今看重我,若我真的有所求,皇上會滿足的。”
聽到這話,淑嬪戲謔地笑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之意。
“說到底,你需要什么,直說便是,即便本宮此時給不了,往后也會滿足你。但若僅僅只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消息,本宮也不必費這般心思。”
熹妃轉(zhuǎn)變了自己的自稱,她試圖通過這種變動提醒淑嬪二人之間位份的差距,從身份上壓制對方。同時也在進(jìn)一步試探淑嬪的所圖;雙方都是聰明人,若單單只是告知皇上對此事的態(tài)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報,根本不至于淑嬪這樣的態(tài)度。除非對方手上有更重要的消息。
淑嬪的消息來源很廣,且總能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密辛,雖然不知道她是怎樣做到的,但熹妃相信她能提供的消息絕對是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我說了,熹妃娘娘現(xiàn)在還無法給我想要的東西。等到時機(jī)成熟,我能給你一個遠(yuǎn)超你想象的好消息~”
“至于現(xiàn)在,就當(dāng)是讓你多欠我?guī)讉€人情,等我用到的時候,自然會你要的?!?/p>
現(xiàn)在的熹妃還只是熹妃,也未開始儲位之爭,現(xiàn)在入場太早了。但人情肯定也要讓熹妃先欠著,利滾利到最后,一把收回的時候才能狠狠收割。
不再多說,安陵容結(jié)合前世今生的消息,以局外人的身份早將這一局看得清楚,說,“皇上心里并不想處置蘇培盛的。但,崔槿汐可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