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勉強重拾歡笑之時，伍六一突然沖了進來，看見他七班的人都沒了好臉色，張力的笑也收了起來，成才更是心情復(fù)雜裝作沒看見，只有許三多猶豫了一下開口喊他

　　“伍班副，你咋來啦？”

　　“我來，我來找成才”，伍六一憋得臉漲紅，尷尬得第一次說話有些小聲磕巴，“還有七班長”

　　成才轉(zhuǎn)過臉去仍然當(dāng)作沒聽見的樣子，七班人一個個從鼻腔里發(fā)出意味不明地哼聲，是張力忍氣回的他，“是有什么事嗎？伍六一”

　　“對不起七班長，都怪我，我，我混蛋”，伍六一焦急地跟七班長道歉，“您想要打我罵我怎么著都成，我認，是我害了您！”，說完就要往自己臉上扇巴掌

　　許三多在一旁看著，早上伍六一撞成才那會兒，他氣得想跟伍六一打一架，就算是明知道自己會輸，他也要為了成才打一架那種沖動

　　可伍六一突然這樣，許三多還是上手想要攔他，“你，你別樣伍班副”

　　“別這樣伍六一”，張力抬手制止了他，“我退伍復(fù)員怪不到你頭上，也談不上你害了我，你該道歉的也不是我，是成才”

　　“有什么好道歉的”，成才突然開口說話，眼睛有些紅地轉(zhuǎn)頭看向伍六一，“伍班副什么都沒做錯，私下詢問士官名額本來就不對，伍班副阻止我說話是好心，是怕我被人抓到說我犯紀律”

　　伍六一訥訥地說不出話來，被堵得啞口無言

　　“伍班副現(xiàn)在找上門來是討我一聲謝的嗎？我確實也還沒謝謝您，上次您送我去醫(yī)院也只是口頭謝過了好像，您放心回頭我一定買條煙送到您手上，免得您懷疑我會出爾反爾！”

　　一番話說得又快又狠，在場的人都被成才這張嘴給驚訝到了，這話說的簡直就是往伍六一心口上扎刀子，而且伍六一還說不出話來回

　　現(xiàn)在他是道歉也不對，不道歉也不對，噼里啪啦臊得伍六一拳頭都握緊了，也只能忍著不張嘴

　　“好，成才，我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的道歉，但我承認是我狹隘，是我門縫里看人，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認，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七班長”

　　伍六一說完對著他倆的方向折彎下了腰，可兩人都避開了沒有受

　　“伍班副，道歉跟道謝來遲了是一樣的，你送我去醫(yī)院我沒第一時間感謝你，不過你今天也還回來了，我們已經(jīng)兩清了?！?/p>

　　兩清了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伍六一清楚，在場所有人也都清楚，張力退伍的事兒確實是無可轉(zhuǎn)圜了

　　盡管這一切并不是伍六一的錯，可是他的那一撞，卻真實地撞碎了七班最后那一點并不存在的希望，也撞掉了他跟成才這段時間里微薄的戰(zhàn)友情，僅僅因為他心里的偏見，他自己都以為早已消失的偏見

　　伍六一備受打擊地出了門，許三多不知所措地兩頭望了望，還是心疼地走到了成才的面前，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卻擠不出來

　　“成才，你別傷心，你一傷心我看著也會很傷心，傷心了憋著不好，要不你還是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受多了”

　　“三呆子，我不會哭的，你快回去吧，我這兒沒事兒，你們班本來就不咋跟你親，你再多在我這兒待會兒，就更不親了，回去吧，我有班長和大家陪著呢”

　　成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回應(yīng)他，擔(dān)心他因為這事兒被三班人更不待見，就算這件事伍六一做的有錯，但班與班之間還是不一樣的，三班再怎么樣都會挺伍六一的

　　這是常態(tài)，自己班里關(guān)起門怎么都好說，但出了班級的門大家肯定一致對外

　　張力明白他的想法，跟著把許三多哄回去了

　　許三多才剛一走，成才的聲音就有些哽咽了，“班長，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之前那樣大家對我印象不好，連長會聽我說完的”

　　七班人被他這么一說，也有些想哭了，全都開始抹眼淚，張力頭看得都大了，把成才摟在懷里重重地拍了兩下

　　“就這會兒啊成才，班長不怪你，班長都不怪你了就更沒有人怪你了，退伍了難道我就不是你班長了？你想得美！你小心以后要是真混了個官當(dāng)當(dāng)，見了我那也得給我敬禮喊班長的，班長罰你去跑五公里你也是要去跑的”

　　“班長”，成才被他這話逗笑了，又哭又笑地從他肩上抬起頭，“我都當(dāng)官了怎么還要罰我跑五公里?。磕俏叶鄾]面子啊”

　　他這語氣把七班的人全惹得笑了起來，那些遺憾和悔恨一起都在笑聲里過去了，窗外的太陽漸漸西沉，夕陽曬著很美

　　七班人全都簇擁在張力的身邊潑皮耍賴，成才因為太欠了惹了眾怒，被七班眾人追得繞著張力來回跑，可因為宿舍里空間太小了還是沒跑過，被眾人抓住壓在了床板上

　　眼看孤立無援就要被就地正法了，張力看不下去出手想幫，結(jié)果救援不成反而把自己拉下了水，兩個人被一群人圍著撓癢癢，掙扎得在床上笑著滾來滾去

　　他們這么鬧了很久，直到天空里月色如水，夜幕中四處閃爍著熠熠星輝，大樓里吹響了熄燈號，才你壓我我壓你地倒在了挨著的幾張床上

　　安靜，熄燈號以后保持安靜是刻在骨子里的紀律，他們沒有人再說話，都睜著眼睛躺著

　　“班長，你回去以后會給咱們班寫信嗎？”，一個七班的小戰(zhàn)士問到，他是班里最小的，今年才19歲，新兵連分班后張力就一直帶著他

　　“會，我找著媳婦了也會給你們寄喜糖的”

　　“班長，那你要記得留個地址給我們，我們好給你寫信”，是七班的老末，張力一直都在訓(xùn)練里幫著他，教他

　　“好，你們到時候要是退伍了，也要記得給班長來信說一下自己的地址，班長有機會好去看你們”

　　“班長，你要娶個什么樣的媳婦兒??？有中意的嗎？好看嗎？”，是七班的機槍手，第一次演習(xí)時沒經(jīng)驗上了手，是張力背著人跑了十公里送到的救護點，把手給救了回來

　　“我也不知道，我媽走得早我是我爸帶大的，班長也沒接觸過幾個女的，從小周圍就全是大老爺們，什么樣都行，只要人家不嫌棄我就行，我天天掙錢再給她做飯，等結(jié)婚了我們再生一窩孩子，就幸福了?！?/p>

　　周圍人一個接一個的開口，只有成才一直不說話，等到張力快睡著了，他才開口問

　　“班長，你就這樣走了會不甘心嗎？如果在其他連隊，你的成績肯定能成功的，你想過轉(zhuǎn)連嗎？”

　　這次張力沒有立即回答，眾人也都變得靜悄悄的，經(jīng)歷了張力這一回，在他們心中也開始疑惑起這個問題了

　　好半天張力才開口說話，“成才，你知道當(dāng)兵是為了什么嗎？”

　　“保家衛(wèi)國，建功立業(yè)”，成才下意識想起了曾經(jīng)在老A里那段出生入死而又光榮無畏的生活，這八個字他脫口而出

　　“你說的那些太遠了成才，至少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太遠了，剛進軍營的時候我也不懂，我只是來了并且有幸成績不錯分到了一個好連隊，然后做好需要我做的一切，拼著搶著也曾經(jīng)獲得過一些榮譽”

　　張力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他們都能都聽得很清楚

　　“可是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兵，我跟部隊已經(jīng)無法割舍了，誰又能說的清我到底是為什么當(dāng)兵呢？我只能說我舍不下七班，舍不下七連，更舍不下我以成為鋼七連一員為榮的驕傲”

　　“成才，如果真像你說的我為了留下繼續(xù)當(dāng)兵而舍了七連，那我在七連呆的這些日子，我們嘴里時刻喊出的不拋棄也不放棄，不就都是虛的了嗎？”

　　成才心里的最后一絲迷霧散開了，他似乎在心里看見了上一世糾結(jié)轉(zhuǎn)連時的他被困在霧里面掙脫不開，于是他在心里問那個他也是問自己，你聽明白了嗎？

　　張力一展臂把成才拉進懷里，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捏了捏他的臉

　　“不要因為我的這件事對連長有怨恨，鋼七連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尖子拼命，狠人咬牙，我的去留不是連長能決定的，事實就是做不到那也就認了，沒什么大不了的，班長能做鋼七連的兵，那走到哪兒都不會差的”

　　“不過連著誤會你這事兒你生氣的話，班長倒是沒話說，你確實可以生氣”

　　成才依偎在張力的懷里，聽著班長的教育，就像一個走丟的孩子終于找到了支點，放下了從回到七連以后就不時想起的心事，沉沉地睡著了，甚至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