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紫鳶與江楓眠的昏禮開始得很盛大,結(jié)束得亦很盛大。
整個蓮花塢的上空被一朵朵綻放到極致的煙花所覆蓋,與夜幕之上的點點繁星交相輝映。
一朵炸開消散,又有一朵續(xù)上,五彩斑斕,繁花似錦。
煙火的明暗交替在虞紫鳶微微仰起的臉上撒下溫和且明媚的光影,光影之下的那張面龐上,是江楓眠記憶中從未沒有的柔色。
他凝望著虞紫鳶的面頰,不由得出了神。
其實,他對藏色并無男女之情,他知曉了長澤對藏色的傾慕之后,更是不敢越雷池半步,流言傳開之后,他曾解釋過,卻并沒有用。
他留戀的是什么呢?
細細想來,不過是拋下少宗主的職責,同長澤、藏色一起快意江湖罷了。
可他是江家的少宗主,那樣的快意只是一時的,他終究還是要去承擔起云夢江氏的重擔,所以,他羨慕長澤與藏色。
也正是如此,當長澤提出要離開云夢江氏時,他并未多勸。
自由,真的很好。
而他想娶的夫人,是與他心有靈犀、志同道合的女子,而并非是如虞三姑娘這樣對他的地位有所助益的女子。
而今,他覺得他似乎錯了,而且錯得很徹底。
“你為何如此看著我?”
耳邊突然傳來虞紫鳶的聲音,江楓眠凝神看去,便對上一雙柔色盡數(shù)褪去的冷眸。
他微微垂首,收斂了神色,低聲道,“無事,只是夜深,想問你冷不冷?!?/p>
虞紫鳶狐疑的打量著他,隨后收回目光,利落的回答,“不冷。”
“不冷,不冷就好……”
虞紫鳶蹙眉,江楓眠這是什么毛???
藏色離得不遠,瞧見這一幕,發(fā)出一聲銳評,“楓眠兄還是這么的鋸嘴葫蘆,紫鳶還是那么的遲鈍。”
“莫要操心他們了,煙火可好看?”
聲音近在咫尺,藏色扭頭看去,就見魏長澤正滿面笑意的看著她。
她抬了抬眉,似笑非笑的問,“你不是不打算來嗎?”
“不來,是擔心我這個退出江家,選擇加入望城山的人給江宗主帶來不快,平白給人家的喜事添上一分不悅,也擔心仙門百家會誤以為宗主是故意攜我前來,為的就是落江家的面子。”
“那你為何又來了?”
“宗主說,憑心而動,我與楓眠是兄弟,怎能不來道一聲恭喜?”魏長澤笑了笑,“更重要的是,你在這里?!?/p>
你在這里,我怎能不來?
藏色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語,上下打量著他,嘖嘖稱奇,“你變了?!?/p>
魏長澤挑過這個話題,和煦的笑著問,“你還未曾回答我,煙火漂亮嗎?”
“怎么?煙火是你放的?”
“江家安排的,我放的,借花獻佛?!?/p>
聞言,藏色嫣然一笑,“如星似雨,自是漂亮的?!?/p>
煙火之下,魏長澤面色鄭重道,“我一無如楓眠兄那樣的家世,二無宗主那樣的本事,唯一有的,只是我自己。藏色,我會用我這條命護著你,不論今后發(fā)生何事,死在前頭的,只能是我。”
藏色輕輕的抿了抿唇,收斂眼中的情緒,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嗔道,“這大喜的日子,說什么死不死的,你不怕給你的楓眠兄帶來晦氣,我還怕給我的紫鳶帶來晦氣呢。”
魏長澤配合的做了個揖道,“是長澤的錯,還請藏色大俠原諒則個?!?/p>
藏色斜了他一眼,繼續(xù)仰頭看煙火。
什么生啊死啊的,只有生,沒有死,所有人都會好好的。
最后一朵煙火炸開,星星點點的散布開來,漸漸消逝。
玉清忽覺自己的手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她微微低頭,撞進一雙圓溜溜的眸子。
她微微一笑,問,“小明玦,你與你父親已經(jīng)半年未見,怎的不在他近旁陪著,反而到我這兒來?”
聶明玦仰著頭,一本正經(jīng)道,“姑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聶明玦也不明白自己這么做的緣由究其根本是什么,他只覺得姑姑很孤獨。
就算望城山上每日都有無數(shù)的人來來往往,就算姑姑每日都會與長老們、與門人們相談甚歡,就算有藏色姑姑、紫鳶姑姑這樣的好友相伴,他還是覺得,姑姑是孤獨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陪伴會不會讓姑姑不再孤獨,但他想試試。
玉清微微怔愣了一瞬,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感慨似的笑了笑,“小大人,你才幾歲,操心那么多作甚?長大后需要你操心的事可有得是?!?/p>
聶明玦搖了搖頭,堅定道,“因為姑姑很重要?!?/p>
玉清輕嘆一聲,低聲道,“你這孩子……”
這孩子如何,玉清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她牽起聶明玦的手,問,“小明玦,累不累?”
“不累!”聶明玦聲音清脆的回答。
“那陪姑姑去摘蓮蓬吃,如何?”
“好?。∥遗愎霉萌フ徟?!我還要給姑姑摘最好看的蓮花!”
兩人說著話,往蓮花塢的渡口走去。
魏長澤注意到這一幕,提醒藏色,“宗主往渡口去了,莫不是要回望城山?”
“她若想回去,直接御劍就走了,何苦還要乘船,大約是想吃蓮蓬了,你去找你的楓眠兄吧,我啊,去陪我們家執(zhí)安了?!?/p>
話落,人已躍出兩丈開外。
魏長澤笑了笑,也跟了上去,卻并未隨行。
他靜坐在渡口的欄桿上,等待著夜歸人。